解剖台上有一具男性的新鲜尸体,白还歌一边检查一边口授锦江记录:“颅盖骨外骨板左侧有串珠状伤痕,中央有线状伤痕约12.5公分长,推测为钝器伤。中心点出现放射状骨裂,多条骨折线方向不一致,应该承受了不止一次打击。”
他利落地锯开颅骨观察颅脑:“右前额部和右顶颞部至枕部头皮下有广泛出血水肿,左侧额顶叶蜘蛛膜下腔出血,左侧颞叶后方皮质挫伤,受害人必然当场昏迷。看这里,”白还歌用镊子小心地拔出一片碎骨,“打击区造成的骨折线互相交叉,骨折碎片脱落刺入脑组织,足有1.5公分。”
“击打物是什么?”
“不止一种。尸体发现的地方有什么?”
王锦江把一叠照片依次排开出示给白还歌,白还歌扫了一遍,紧盯着其中两张照片反复与尸体头部伤痕做比对,终于指着其中一盏黄铜台灯道:“很可能是这灯的基座砸的。基座为矩形,周围有珍珠式样的装饰纹,和伤痕的接触面轮廓最接近。仔细检查台灯,也许能发现指纹。”
锦江答应着去了,他前脚推门离开,后脚祁蓝就悄无声息地溜进来,从后面把白还歌脖子一搂:“酒醒了?”
白还歌哼了一声没搭理祁蓝,继续检查尸体,祁蓝埋怨:“你看你看,我叫你去,你说喝多了不肯去,早早被拉来加班,还得生我的气是怎么着?我也没闲着啊,人都抓回来了,快累死了。”
白还歌把视线从尸体上挪到祁蓝脸上,一帧一帧向下扫描,扫描完毕转回目光继续检查死人。祁蓝挠挠头:“我说,能不能别拿看死人的眼神检查我?我可活着呢,你要想知道什么就问,我保证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给你省点儿脑细胞吧。”
白还歌抬起头平视窗外,既不看死人也不看祁蓝,随口道:“你身上那件圆领套头衫是克什米尔羊绒编织的,这种羊绒每根纤维直径仅有12微米,织成一米宽的披肩,可轻易通过一只7号女戒。7号女戒是最纤细的尺码。这种羊绒即使是刚从羊身上抓下来尚未经过任何处理的,国际价格也已经突破每公斤两千美元,并且只对几个高端品牌特定供应,其他人有钱都买不到。这件衣服在你眼里只是普通的褐色,但设计师在里面减少了蓝绿色调,加入更多红色及紫色,甚至还有少量橙色,这使得这件衣服既不是咖啡色,也不是棕色,而是更温暖优雅的高饱和度褐色,在中国国画中被称为赭石色。为了使白色的羊绒能够完美呈现设计师通过上千次对比获得的颜色,在散纤维染色环节就要严格把控柔顺剂、平滑剂的配比,深度氧漂的时间,以及洗剂的乳化扩散能力,在后整环节中,甚至水中的钙镁铁离子含量都会对颜色鲜艳度和光泽产生影响。这件衣服从设计师的脑海中闪现,经过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努力,包括阿里地区的羊倌、联邦快递的总裁、蒸汽车间的女工以及伯灵顿街上的裁缝这些你觉得和你生活距离十万八千里的人,都曾经为这件衣服完好无损穿在你身上花费过时间精力。”
白还歌嘴角含着一丝微笑,这笑在祁蓝看来多少有些皮笑肉不笑,白还歌继续道:“然后这件衣服被制出来,样衣穿在巴黎首席男模身上走秀之后,成品来到中国,供在范思哲专柜,售价达人民币一万五千元以上。某些人连价格单都不会看一眼就买回来往衣柜里一塞,某些时刻套在另一个糊涂蛋身上,没关系,起码这衣服蔽体御寒美观三大功能都完全体现,哪怕穿着者完全不识货,也不影响它本身的价值发挥。”
祁蓝已经听傻了:“我操……这么贵?”他拽着那件薄如蝉翼的圆领衫仔细看,昨晚从泳池里出来洗浴过后,于南望就随手从衣柜里给他翻了一身衣服穿着,俩人露天在按摩床上挤着睡的时候,祁蓝还想这休闲服虽然薄还挺暖,质量挺好,估计没八百块钱拿不下来。
白还歌道:“裤子是去年款,售价还比衣服便宜几千。给你小牛皮德比鞋,估计是尺码有出入,这种款式比较宽松舒适,大一点小一点不太受影响,一双也不过一万块而已。”
祁蓝哆嗦一下,连连摆手制止:“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了,千万别再给我科普奢侈品。好家伙,我得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给人还回去,这哪儿是我该穿的衣服啊!”
白还歌道:“穿着吧,有钱人穿衣服一次性的,你还回去等人替你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