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没有一点热乎气,冰冷的水流落在肌肤上,升起难以忽视的刺痛,但很快,当人体适应了这样的温度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要是在严善华的事情上我也可以变得这么麻木就好了。
指甲扣抓着肩膀,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却无法熄灭心中的不忿。
我的身体里竟然流着那样卑贱、寒酸的血液。太恶心了。
我怎么能够是那种人的儿子,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想归这样想,但内心深处我又十分明白,没有搞错,我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三年前她找到我后,我便偷偷拿着她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我和她确实是无可争辩的母子关系。而桑正白那边我也同样抱着微弱的期望做了亲子鉴定,那份报告在打开的几分钟后便被我撕得粉碎,冲进了下水道。
洗完澡,身体冻得越发苍白,我立在宽大的镜子前,额前滴着水,阴郁地注视着镜中脸色难看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眉眼间和刚刚那个女人有几分神似。
“哗啦啦!”
暴躁地掀翻了洗手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将吹风机用力砸向那面映照出一切的镜子。碎玻璃散了一地,有一块不小心飞溅出来划伤了我的脚踝。我喘着粗气,无暇顾及。
门口传来电子锁的开锁声,这个时间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用脚踢开一地狼藉走出去,就见唐必安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艰难地用脚勾上了门。
“啊!”他一抬头,见我什么也没穿地站在他面前,吓得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掉了。
“我马上给你擦干。”他将外卖放到餐桌上,着急忙慌冲进了浴室。
唐必安比我小两岁,是我父亲……是桑正白贴身秘书的儿子。因为太笨,读不好书,为人处世也不在行,只能送到我这里做个马仔。老娘伺候桑正白,儿子伺候我。
许是被浴室里飓风席卷般的景象震住了,他好一会儿才从里边出来,手里拿着块巨大的浴巾,将我从头裹住。
“我流血了。”我扯住浴巾,仍然站立在原地,连一步都不肯挪动。
他愣了一下,将我从头打量到尾,最终在我脚踝处发现了那个小口子。
鲜血顺着未干的水迹流淌出一条稀薄的血痕,洇进雪白的棉布拖鞋里。他拿来医药箱,就那么跪在我面前,用棉签替我处理伤口。
耷拉着眼皮,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唐必安绝对忠诚的姿态多少取悦到了我。等他贴上创可贴,我甩掉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嘱咐他将浴室和拖鞋清理干净。
外卖盒铺满一大桌,都是我喜欢吃的菜色。小唐不算聪明,但还算努力,是条好狗。
我吃饭很慢,吃一口玩一会儿手机,期间唐必安整理完浴室,洗完了拖鞋,开始替我喂乌龟。
客厅里有只占据半面墙的雨林缸,3mX1mX2m的大小,假山、流水、青苔,一应俱全,隔段时间还会从顶上喷出水雾,是我五年前花重金打造的。做这样的造景并不是为了居家美观,而是为了养乌龟。
乌龟严格说来不是我的宠物,是我某任前女友留下的。她是我小姨公司里的外籍模特,工作结束要回国了,就把乌龟留给了我。与它一同留下的,还有封言辞激烈的辱骂信。
无论如何,这几年我把它照顾得很好,或者说唐必安把它照顾得很好,已经比当初大了一圈了。
“少爷,小龟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唐必安打开雨林缸的门,探头进去观察了一会儿,有些忧心地道。
“它终于要死了吗?”刷着手机,我抬头往那边看了眼,不甚关心地道。
“要不要带它去看下医生?”唐必安走到沙发边,开始整理被弄乱的抱枕,“不过不知道那些看猫猫狗狗的能不能看乌龟的,或者我去买水产的地方问一下老板怎么治?”
你不如问下老板怎么炖吧。
丢下筷子,我抽出纸巾抹了抹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起身往卧室走去。路过茶几时,脚步微微停顿,弯腰将上头的牛皮信封一把抓过。
从卧室换完衣服出来,唐必安也清理完了桌上的残羹。他开着车将我送到了陈医生的私人诊所。因为一早就有预约,前台直接将我引进了幽静的诊室。
等待期间,我从西装的内侧袋里掏出一支扁圆的黑色电子烟,无所事事地把玩。
离约定时间还差两分钟的时候,穿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从外头进来,坐到了办公桌后,属于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