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银行卡交给小姨,告知密码、开户行地址以及存款余额:“这里一共有三十五万,不要送我去医院,求你。”
从那天起,他独自步入封闭的荒漠。
骆明翰捏紧了方向盘。
“骆先生,骆先生,狗!有狗!小心!”
一脚急刹,安全带紧急收束,小姨连连捂住心口,惊魂未定地看向骆明翰。
“抱歉。”
一条塌耳朵的小黄狗从车前蹬蹬蹬跑过。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其实不必她回答,骆明翰自己就能看到了。
车子在竹屋前的院子里停下,小姨驱赶走探头探脑的孔雀,“去!去!”一边对骆明翰说:“缪存就住在院子后面的小屋里,以前他妈妈住过的。”
她领着人,穿过竹屋昏暗的大堂,来到后院,又沿着后院一道狭窄的水泥路走了三分钟,才看到一座单独的木屋子,两边手臂似的延展出两道竹子篱笆,合围着圈出了一爿院子。院子里有一只孔雀旁若无人地踱步,再仔细点,还能看到一灰一白两只兔子在咀嚼着什么。
骆明翰怔了一怔,当即拧着眉有点凶地问:“你怎么能把他单独关在这里?他是生病了,又不是疯了!”
小姨被他一连串质问得愣住,尴尬地咧了咧嘴,低头绞着手指说:“村里人害怕的。”
不这样,说不定缪存连这个村子都没办法再待了。
小姨一边说着,一边快走了几步,将钥匙插进锁孔中:“要是等会儿存存认不出你了,或者有别的什么举动,你都不要害怕,……他现在就是小孩子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黄色的蝴蝶起起落落,停在飘摇的白色小花上。砖石路的尽头,一张画架支起,上面的油画已有了轮廓。少年坐在画前,纤薄的脊背还是挺得那么端正,听到背后的人声,他也没有回头。
因为除了他感兴趣的那一小片世界,他已经对周遭所有的人和事都毫不关心,甚至连眼珠子都不会为之转一转。
“存存?”小姨轻手轻脚地靠近,怕吓到他,先在他肩上拍了拍:“存存?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描摹着颜色的笔刷停住,骆明翰的呼吸也一起凝滞住,挽着西服外套的手用力攥成了拳。
“快看看,就看一眼好不好?”小姨耐心地劝导着:“是存存很喜欢的哥哥呀。”
骆明翰的目光眷恋怀念地停留在缪存的侧脸上。
他瘦了。
他跟骆远鹤都试图把他养好,最后却是越养越瘦。
“来,不怕,牵着小姨的手。”小姨伸出自己因为劳作而充满老茧的手。
过了漫长的片刻,画笔被轻轻放下,那只纤细白净的手,迟疑着被小姨温柔地牵住。
芭蕉叶在风中发出轻轻哗哗的声音,宝蓝色的孔雀歪了歪脑袋,就连兔子也被这风吹草动而惊住,警觉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旷野里起了一阵风,把缪存被颜料染得斑驳斑斓的白T恤吹得鼓起。他的头发分明已经两个月没有打理了,顺着风的方向扬起,日暮的颜色倒映在发顶的光泽中。
一股酸涩毫不讲理地涌上鼻尖,骆明翰硬生生忍住了,注视着缪存。
缪存亦迎视着他,隔着近十米的距离,歪过了脸,面无表情的面庞上,却偏偏拥有最澄澈的双眼。
小孩子般的眼神里都是懵懂,像在努力地辨认,努力地回忆,却无功而返,便只能用力蹙起眉头,有些害怕、烦躁又沮丧地看着来人。
“是不是想起来了?”小姨循循善诱,感到手被缪存捏紧了,她连忙安抚:“不怕不怕,存存不怕,给小姨怕。”
骆明翰向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住:“妙妙。”
小姨仰起头看着他,看他抖落开西服,将它温柔地披在缪存的肩上,为他挡去了暮色下的风。
骆明翰勾了勾唇,目光沉稳着,很温柔,不像在面对一个棘手的难题。
在飞机降落西双版纳的那一秒,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
虽然是小孩子,但作为大人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欺骗他,不是吗?他还是会伤心、失望的在看到来人并不是他喜欢的哥哥的那一刻。
他想见到的人,应该是骆远鹤,而不是骆明翰。
骆远鹤出现在这里时,才是救世主,骆明翰出现在这里时,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速之客。
宽大的手掌扶住了缪存的双肩,他注视进缪存的眼底,一字一句温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