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翰按着耳机,见缪存在看他,连忙问:“怎么了?”
缪存把白色长柄笔刷递给他:“画。”
指着画面中一长条淡蓝泛白的区域。
电话内,基金代表提了几个问题,项目经理做了对答,但对方似乎并不满意,转而问:“Eric这边怎么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骆明翰接过笔,“政策上的风险,Tina说的已经很全面,根据国家统计局上个季度的消费数据……”缪存蹙眉看着他,他罕见地卡顿了两秒,电话里还不明所以,便听到一道少年音:“你好笨。”
与会人员:“…………”
骆明翰手忙脚乱切静音:“两分钟。”
他静了静神,捏着画笔,问:“我画?”
缪存点头。
骆明翰心虚地低咳了一声,看了眼笔刷上沾染的淡蓝色颜料,在他觉得相对安全的画面区域点了一笔。
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一旦拿起画笔,不必说那些专业技法,单就腕力上是否平稳便就能露馅。
骆明翰看着自己那寒碜的一笔再度咳嗽了一声,乖乖地把笔放下了。
缪存歪着脑袋端详画面,眉心拧得很深,觉得看不懂。
骆明翰早就知道伪装骆远鹤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而此刻心里疯狂打鼓,生怕缪存发现什么端倪。
缪存一言不发,用更小号的笔刷沾了沾颜料,就着骆明翰的那一笔点起淡白色。那是一种令人联想到冬日晨曦的颜色。
骆明翰松了口气,再度回到会议中。
他一开就是一个小时,缪存始终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村里有些学龄前的小孩,听了大人的闲言碎语,知道这儿住了个“神经病”,吃过了中午饭便过来看热闹。骆明翰耳朵那边是华尔街精英的流利商务英文,这边顺手抄起了一根棍子要揍人,顽童们是怪叫着跑了,一扭头,看到那只散养的孔雀把尖嘴凑了过来,骆明翰:“我操!”
缪存放下笔,怔怔又懵懂地,一边看骆明翰,一边又看看孔雀。
骆明翰清了清嗓子。
他不能露馅,有尖嘴恐惧症的是他,不是骆远鹤,骆远鹤才不怕孔雀。他吞咽了一下,身上一股股的燥热,他解了一颗衬衫扣子,迟疑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孔雀头。
老天!
“你不要过来。”
“啊?”
缪存指指自己的眼睛:“你眼睛在说话。”又指了指孔雀:“在跟它说。”
骆明翰:“……”
会议里:“Eric?Eric你还在吗?如果没有别的意见的话……”
骆明翰重新切回麦克风状态,迫不及待地说:“没有意见,散会!”
他摘下耳机,孔雀大约是不喜欢他,探着脖子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手,缪存面无表情地揍了孔雀一脑勺。
“饿。”
骆明翰这才发现都已经十二点了,小姨今天去了镇子上,中午赶不回来,上午给他们提前准备了饭菜,只要隔水蒸一下就好。骆明翰开着会,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他走向篱笆门,一回头,发现缪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像那时候在派出所那样。
骆明翰停下来,缪存也停了下来,始终隔着两步的距离。
骆明翰把手放到了篱笆门上,缪存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你要走了吗?”缪存问。
“什么时候回来?”缪存又问。
“还会回来吗?”他最后问。
骆明翰心口泛酸,“你不想我走?”
缪存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法国很远,我去不了。”
骆明翰被风吹得迷了眼睛,右眼眶里砸下一行泪,被他面不改色地抹掉了,他大步走回缪存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却一句话都没说。
他会为缪存把骆远鹤找回来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等骆远鹤回到他身边,他就放手。一定放手。一定痛痛快快地、再也不回头地放手。
“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
缪存迟疑着,“不让。”
“我让。”
“危险。”
“我会保护你。”
“我是危险的。”缪存一字一句地说。
骆明翰用力捏他的掌心:“妙妙不危险。”
他解开篱笆门,牵着缪存的手穿行出去。田埂上的草好长,被太阳晒成墨绿,缪存松垮挽着的裤腿蹭过,发出的声音。
到了厨房,大灶台的锅盖掀开,一屉蒸笼里果然放着红薯、蔬菜和一些肉,米饭热在电饭锅里。小姨家境毕竟只到这里过,多丰盛的菜色是没有的,但蒸着热过的菜确实有欠口感。骆明翰打开冰箱看了下厨余,又看了看一角堆着的小瓜、青红椒和白萝卜,还有些番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