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听到若有似无的呢喃在耳畔回响,那是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揉碎成一团又泡在水里的纸,到底说了什么,他半点不懂。他知道这很异常,所以一直忍着,可总是有忍不住的时候。
有时候,他忍不住去捂耳朵,每当这时,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总带着隐隐兴奋的意味,他暗自品味了下,大概意思就是“看,那个小疯子又开始了”。
他并不喜欢那种目光,渐渐的,哪怕脑袋被无孔不入的声音吵得昏昏沉沉,他也能忍住不捂住耳朵了。
并且在父亲询问时,露出乖巧的笑容:“已经好多了。”
有那么一阵子,他以为这种怪异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母亲骤然身死,他搬回了“家”他的父亲还是那个,母亲却换了一个。
这时候,巫商才确认,虽然父亲和生母住在一起,可她并不是他的妻子。
虽然以前早就有这个猜测,但等它真的被证实,年幼的巫商还是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死去的母亲的脸已经化为了一个符号,他仍记得她离世时的样子,那不是从容不迫的姿态,不是遗书上写的,“我对人世再无留恋”。而是挣扎的,不甘的,悔恨的,惧怕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在“家”中,他与新的家人们一起,吃了第一顿早餐。早餐是芝士土司片搭配溏心蛋,巫商握着刀叉,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父亲干净利落地用餐刀切开了莹润的鸡蛋,像是徒手剖开人体丰润的脂肪。注意到孩童的凝视,男人提起叉子,将柔嫩的蛋清送入口中咽下,才笑着问自己的儿子:“怎么了?”
此时他享受的面容,像是在吞咽心爱之人的嘴唇。
楼梯转角真是个好位置。
巫商回忆起正对着楼梯角的那面墙,昔日那上面总是映着起伏不断的黑影,昨晚却被鲜血溅满。他觉得从此他讨厌的食物,又添了一个西瓜。
“没什么,只是觉得早餐很美味。”
巫商露出一个微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食物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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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的清晨,是从划破薄雾的自行车铃声开始的。
据说燕北还是皇城的时候,整个城市车水马龙不分昼夜,污染也重。不过现在整个世界的人口少了一半多,也没了许多工厂和汽车,偌大的燕北便陡然寂静了,似乎又恢复到了百年前的样子。
巫商住的地方靠近自卫队在市里的分部为了戍边考虑,她的总部一开始在水龙坡,后来几场打下去,三区人被打怕了,自卫队的重心也转移到本土,现在在发展沪口的势力。不过燕北到底还是大本营,并且这里还有个一直不太对付的玉京春,不能丢。
当时一看那老混账给他选择的宅子,巫商顿时就明白对方还是没放弃把他拉入伙,心里骂了无数遍对方是个心黑手狠的无赖。
尤其是每天早晨,被自卫队那群骑着自行车的蓝制服从梦中惊醒时。
他的睡眠不是很好,耳边总是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呓语,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总是能梦到往事。
昨晚又梦到了讨人厌的事,巫商顶着低气压起床,半死不活地爬起来。
他住的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年代很古旧了。卧房这边没有通下水道,要洗漱就必须穿过中间的小院儿,到另一边的卫生间去。
天还是蒙蒙亮的,如同锅里一抹将熟未熟的蛋清。初春的清晨还挂着料峭的薄雾,巫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轻轻打了个喷嚏。
“呵。”
庭中传来声哼笑,巫商眉尖一蹙,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光秃秃的小院里,在唯一的那把藤椅上靠坐着一个人。那男人身披一件扎眼的天青色云纹大氅,长睫上挂着薄薄的晨露,也不知等了多久。
巫商下意识理了理自己蓬乱的头发,又悄悄把凌乱的睡衣拽了拽,才拧了下眉毛:“你来干嘛?”
男人不知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反正也照旧没给他好脸色他们俩不知是气场不和还是怎么回事,明明不管是三区打过来,还是合谋巫家财产,还是把玉京春按在地上摩擦……他们明明在合作时能做到亲密无间,可一下了战场,两人见面时永远都是这个死样子。
男人假笑道:“不是你上次出手时提出的条件么,要我们里最强的那个当你的老师?”说完还做作地抬起空无一物的手腕,用假到巫商想吐的声音惊呼,“天啊,都六点了~!你竟然睡到现在,还让老师等那么久,啧啧啧,一会儿训练量加倍~”
巫商觉得这简直胡扯,他扯了下嘴角。
“我当时的要求明明是体术最强不该是傅白雪?你一个脆法做什么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