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恒来的这几天一直把我当空气,此时见我应下,眼波似乎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又没说,牵着柏庭的小手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注定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从柏潜被找到,到今天,足足过了二十三天。我有二十三天没有没有近距离看过柏潜。最近的一次,还是隔了堵墙,耳朵贴在窗户背面。
我隐约觉得柏潜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可他知道是一码事,不敢轻举妄动也是一码事。
坏掉的碧玺链修好了,看不出来一丝修补的裂痕。可人心,裂开了,却永远都无法这么完美的合上。
我手背上皲裂的皮肤,青肿的膝盖,一道道无法与柏潜身上相提并论的小伤,每看一眼都带我回那片雪原的绝望。
我曾觉得他只要活着就行,可主治医师告诉我他身上的病灶有多么惊险后,我就后怕地想,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我向来对于柏潜有关的事不太宽容,恼极了时,非想着也要让他经历一次悲剧重演才能解心头之痛。
柏潜老实本分休养了这么些天,还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我看他睡得正沉,又生气了。
因为目前还做不到自己解决生理需求,柏潜近来都在管控饮食,基本没吃下什么东西。
我把装满鱼汤的保温桶轻轻放到一边,推了沙发坐到病床前,静待柏潜醒来。
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露出外面的固定板夹主要是在左臂和两条小腿上。肩脊到腰腹的石膏还打着,单薄的腰身在这堆堆白色的绷带里显得格外惹人心疼。
还好没有损坏内脏。不幸中的万幸。
我伸手贴着柏潜脸上的胡渣摸了一圈,被固定脖梗的人呆呆板板地叹了口气:“等你碰我这一下,等得好苦啊。”
柏潜睁开眼睛,清醒又迷惘地与我对视:“还没消气吗?”
我低下头收回手,没有说话。
“我不是故意的啊。”他有些急了,口水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我吓得什么都不管地上前想给他顺气,可手一拿起来,看着他身上缠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无从下手,又泄气地撒开了。
柏潜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握住我刚才拿起的手腕,眼底都是愧疚,他说:“我也不想出事的嘛。吓到你了对不对,原谅我吧,都几十天没来看我了,长教训了。别气了,我心疼。”
我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就砸到了他的手背上。我想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几十天里他反反复复的病情我都扛过来了,他的前妻女儿弟弟我都可以做到释怀,还有什么苦难坎坷心里会过不去的呢?
可我就是背过身坐在他病床前掉了大半个下午的眼泪。
我很生气很难过,心里有无数委屈和后怕可以诉之于口,来博他心疼心疼,可当真能做到的,就只是背过身把所有翻涌的情绪咽下。
连掉眼泪,都羞耻于让他听见我喉咙里的哽咽。
柏潜,我遇上你就是没救的。
你怎么忍心这样让我难过呢?
那天下午,他没说些好听话来哄我,也没使些什么法子让我别哭了。他只是在我眼泪难堪地糊了一脸时,缩下身子,把脑袋贴在我的后腰处,于沉默中告诉我他的存在。
这种腻歪又依赖的感觉,让我一时断定不了,那天我和他到底谁更脆弱了。
同一个表达灰色情绪的词,每个人都能演绎出不同的感觉。我爆发的泪眼,与柏潜沉默的靠近,究竟谁的心更痛一些呢?
无人能评判。因为相爱再深,我终究不是他,他也不愿意做我。
但这一天之后,我至少能平衡好自己,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痊愈了。
恢复期并不顺利,感染发炎的情况曾一周引起过两次高烧。柏潜很久都没有坐起来,虽然这个“久”,在医生看来也就过了两个月。
云拂接过了柏潜的活儿,苦口婆心地安抚我,总说,“不要心急,检查结果一直都是正常就是好事,你总该相信柏潜。”
“相信他什么?”我卷着苹果屑,一脸莫名地看了眼视频对面的云拂。
柏潜每周的例行检查还没结束,心躁之余,我已经准备好一大盒水果拼盘等他回来犒赏他了。当然,如果他的身体有努力恢复的话。
云拂嗤之以鼻:“你也就心里想想,他的状况要真恶化了,你还稀罕一盒水果?”
“我是说,你要相信,柏潜为了你,也会努力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