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潜的身子往下跌,我身后突然蹿过一阵风,一声焦急的“前辈”在我鼓膜跳动,与我一同接住了柏潜。
是连酌。
我回头就看到他眼圈通红地注视柏潜,搀扶柏潜的那双手都颤抖得不像话,他噎着声又叫了柏潜一声,“前辈……”
同情的模样落在我眼底,心口又是一疼。
“你来了。”柏潜毫不在意被给予善意的同情,眼眸含着笑向连酌招手,“扶我歇下。”
闻言,连酌立即从我手边接过柏潜。我把轮椅推过来,见连酌小心翼翼地扶着柏潜坐好,一时百感交集。
“今天怎么有空来?不忙吗?”柏潜说。
连酌往助理那边看了眼,助理会意回车里,拿了两个盒子过来,一个装着金叶子,一个装着刻录好的《大帅你来》光盘。
连酌两个都递给柏潜,神色很是敬重,手指握得发白,他说:“前辈,我是来给您送伴手礼的!”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全放在柏潜脸上。
我知道连酌的来意,我断定柏潜也明白,但柏潜是决计不肯收下不属于自己的殊荣的。
他从来都过分看轻自己,十一年前因一句“邵飞只是姜瑜的幻想”,便从容淡出。今时今日,沧海桑田,他的牵挂更是约等于无了。
柏潜会后悔当年一签星和二十年吗?不会。他从来不看重自己浪费多少韶光。
眼下,他也只是想与我及时行乐。年岁荣辱,他不在乎的,就像今天中午吃什么菜,他都可以。
他用一副坚不可摧的心肠,来应对这个刀光剑影的世界。
邵飞可以死,替身也可以用,人物关系是真实存在还是场幻想泡沫,用替身是想捧人还是其他考量,柏潜真的没有那么介意,他介意的是被隐瞒欺骗的感觉。如果他被允许知情,他不会费心费力打通和树竟容的关系,也不会坐着轮椅来走红毯。
果然,柏潜只接了那块光盘,还抿着嘴笑问连酌,“有没兴趣和我一块看看?”
连酌看了我一眼,我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和管家去准备些水果再来。”
连酌推着柏潜进门,见不到衣角的时候,管家凑上来道:“小先生,连酌先生叩门时说的就是来拜访柏老师。想到他是您公司艺人,与您又相熟,我便以为是您的意思,就带他进来了。”
我抬眼看向母亲亲选来的这位专业管家,听说他从无一个差评,长相端方,在业内已有二十八年资历。
“没有下次了。”我冷下声告诉他,“任何人、任何不是我指名可以带进来的人,都不见。把我这句话背诵一万遍,再来轮值吧。”
管家低头应答,“那下午约的管教授,还按老时间带来吗?先生说这位是主攻骨科的大能,也许会对柏老师的伤势有帮助。”
“再看吧。”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视线直逼管家脸上,警告道:“少把家里的情况透露给我父亲及母亲!”
奥斯卡颁奖典礼后,父母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过几次柏潜,他们的态度很好懂。母亲基于我对柏潜痴心多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非常痛惜他的伤势,每每聊到总要问一嘴,甚至在我们入住新房时主动从圣彼得堡拨了四名女佣一名厨子一名管家过来照顾起居。父亲则更简单,被柏潜对艺术献身的精神打动了。四处遍寻名医,这段时日没少包机把专家快递过来瞧病。
但这些事,父母都让我不要和柏潜说,免得他有压力。
而柏潜现有的压力也不少,其中最大的来自女儿柏庭。
父女俩视频通话的时间不太固定,我只撞到两次,两次都是公主红着眼圈哽咽:“爸爸是最坚强的,庭庭永远都爱爸爸!”
柏潜在视频的时候一直担着作为人父的包袱,像座屹立不倒的大山,他收容幼女所有悲伤,给她一往向前的孤勇,好似人间给他的苦难,不过尔尔。
可我知道,柏潜如果突然对站起来这件事有执念,那一定是因为和柏庭通过视频。
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在女儿面前,留下一个残缺的印象。他们是山是海,是百木枯荣,是波澜不惊。
而情人,只是心间的朱砂,指间的发,抵死缠绵的欲。唇齿相依的那声呼唤。
柏潜在我这,是永远自由的。
所以我私心是想接柏庭过来住些日子的。但柏潜不同意,他不挑明缘由,只说想陪我过二人世界。我知道他顾及我自处的位置,即使不在意,却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