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的呓语有些想笑,但终究是就着这个辛苦的姿势陪他睡到自然醒。
12月底,我已经采集完毕所有素材,窝在尔湾四区做后期剪辑。
柏潜开始代替家佣照顾我的起居,就像之前在北京那样。他看起来很无所事事,除了陪我,大部分的时间都交付给了手机游戏,但因为腰伤所以久坐的时间不长,只有和柏庭玩联机游戏时会玩久一点。偶尔看书,或者飞去圣彼得堡闲住几日,母亲对他的偏爱随着时间推移变本加厉。
2034年2月,我的毕业论文通过,毕业成品正式提交,准备5月初的答辩。在这期间我多数时间都在学校辗转,父亲便派机把柏潜接回圣彼得堡久住。
6月19日,我拿到加州大学的编导专业学位证书,毕业短片《破晓他知道花的颜色》经校园官网曝光后迅速走红网络。
短片时长27分钟,全片的随行记录配了我大量的独白,还夹带了我不为人知的私心。
日暮西沉街道上不起眼的那抹影子是柏潜,大雪压落枝头树下的杂音是柏潜在吃雪糕,山林深处随风奔忙的那片衣角是柏潜的睡衣。他起床的鼻音,吃饭的筷子,手边的风筝,以及拥吻我时的雨伞,一帧帧都化做意象公布出去。
「有时候我也听风声」
「想问问他」
「花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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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久都没有出声」
「最后忍着羞涩从我身边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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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着他跑」
「亲临无边的土壤」
「瞻仰骛远的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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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游移不定」
「又好似没有感情」
「随意撩起我的发」
「像在可怜我的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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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他可以把玩的一切」
「他亲吻沙滩」
「我就是万千缥缈的一粟」
「他追逐海浪」
「我就是招摇红尘的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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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终有一日」
「能亲口告诉我」
「人间的花」
「究竟是什么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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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也没把握」
「热闹和清冷是谁先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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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靠信念维持的联络」
「可以支撑多久」
「毕竟他一转身」
「就可以消声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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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摸不透」
「可以这么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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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随他狂舞的落叶都可能突然被抛弃」
「我又凭什么能一直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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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柔软的反面」
「残忍」
「和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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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追问风」
「一开始就是很可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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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么」
「我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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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着迷他」
「为我停驻的那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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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时人间的花」
「最是糜艳」
「和多情」
网友说树竟容执导的镜头很浪漫,特别是有种散漫的BE美感。第一眼很无趣,可第二眼却能从无趣中莫名品出些炽热灼心的深情来。于是这类走走停停的运镜和自由简练的文案,立刻在网络掀起一片表白热潮,每一刻钟世界都衍生数以万计的树竟容导演衍生作品。
我的编导生涯,还未行一步,就相当于走了万步不止。
我受那些评论的洗脑,鬼使神差地在和柏潜视频的时候问他:“你早前说愿意给我做男主角,还作数吗?”
柏潜挥走浴室里的热气,大方地把全部的风光暴露在镜头之下,毫无压力地和我调情,“我和你说过的话,不管什么时候,都作数。”
既得到支持,又有心创作,我开始一头雾水地扎进枯燥乏味的码字行列。
这一年我四十岁,长时间与摸不着的艺术打交道落下不少职业病,才延后体会到柏潜年轻时那句“天赋就是用来浪费的”活得有多清醒。
亲手创作一份剧本不难,难的是这本剧本的主演是柏潜。
我心里门清不管我给他的剧本多差劲他都会演,甚至能演得比我的剧本要表达的东西还要多,他从来不会是桎梏我思想的囚笼,只有我自己是。
因为长久以这样的心态生活,2034年一整年,直至《罪臣》出初稿,我的身体状态都非常差。
那时《罪臣》还不叫《罪臣》,片名十分之文艺,除了我谁也没有想了解的欲望。
是柏潜看完第一遍初稿时,拿铅笔把《沽名台》改成了《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