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几乎快站不住了,他又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季以禾突然间哑了似的,轻笑道:“是啊,为什么不说呢?因为你从来不想听我是怎么想的。你只希望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知道,假装什么都没有失去,然后没心没肺地生活,拿着你赚的钱,穿着你买的衣服,吃着你做的饭,坐着你骑的车,然后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空着手什么都不做!你不是希望我当这样的妹妹吗?我难道不是当的很好么?”
“……我希望你可以有我没有的东西……就像你有爸爸一样,就像妈妈没有生病一样,正常的,快乐的,像普通女孩一样长大。”
季言礼茫然地站在人群中央,像是被剥光了面对审讯,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过走廊,但他竟然觉得一点都不冷,只是嘴唇被冻得青紫。
他只觉得茫然和痛苦,两种情绪交杂着涌出来,说不出哪个更强烈。
“但我没有啊。”季以禾跺脚吼道,“我没有!你明白吗?你什么事情都不想让我知道,你忙得要死,却希望我天天自己去玩!你知道这有多残忍吗?我要半夜去刷贴吧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甚至不愿意让我去看你打工的地方,我只能混在同学里去偷偷看你!你抑制剂不耐受,瞒了三年了,不告诉我也不告诉妈妈,我和妈妈只能天天坐在病房里猜,猜你怎么了,猜你是不是累了,猜你是不是病了,可笑不可笑?!你就坐在我们对面,我们却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那你应该不去做让人担心的事,而不是拦着我不告诉妈妈!说得好像我能告诉她什么似的……迟了三年的消息,都算不上什么新闻了!”季以禾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砰的在地面上溅开。
“如果我知道你们是这种心情的话……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季言礼的心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像是被藤蔓紧紧缠住,“对不起……”
季以禾几乎在尖叫:“不要说对不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说“对不起”和“我没事”!我讨厌你明白吗?我再也不想听了!我听够了!”
“你问我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去跟妈妈告状,因为我知道等一个答案有多难,我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我知道一无所知有多难受,我也知道被故意瞒着让人多生气!就好像我们不重要!就好像你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承担,那我们算什么?”
“别哭了,以禾。”季言礼冻僵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隔空擦掉她的眼泪,“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
“别搞笑了!谁想关心你啊?!”季以禾带着浓重地哭腔喊道,漂亮的眼睛犟着和他对视,大滴大滴的泪水决堤似的涌出来,“谁想关心一个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人啊?!你永远在关心别人,操别人的心,管别人的事,担心这个学妹那个学弟,哪怕是那个冤枉你、差点把你打瞎、还不要脸地再次出现的奚野!凭什么啊?凭什么所有人都比你重要啊?凭什么你要原谅所有人啊!”
季以禾胸口剧烈地起伏,然后在冷风中咳嗽起来,凌乱地发丝粘在泪湿的侧脸上,脸颊泛起潮红。
只有那双眼睛凶得像卷着寒光的刀刃,湿润、冰冷、恨不得决断而后快的目光死死盯在季言礼身上,仿佛要将他戳个对穿。
季言礼站在原地望着她,巨大的无力感从头到尾把他吞了进去……
就像是撞上冰山沉默的时候才发现露出水面的不过区区一角,像是拔起一株不起眼的嫩苗却连串带起地下黑暗中蛰伏数年的庞然根茎。
像是整个人都要消散在呼啸的风里,他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回答都掏不出来,绞尽脑汁却只在脑海中浮现出季知书温和儒雅带着书生气的脸,永远停留在了一个过于年轻的年纪。
他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怎么说呢?
他会不会说,季言礼,你这七年都做错了。
舒敏蹬蹬蹬踩着高跟鞋回来了……她讨厌跟学生打交道,尤其是不属于她们班,她不能随心所欲惩治的学生。
她跑了一趟教务处,把教导主任找了过来,哮天犬一来就伸着脖子对着围观同学大叫道:“都上课多久了还不走!在这看什么热闹呢!刚刚谁打架的!跟我过来!……”
哮天犬看见了季言礼,一拍手:“太好了,你在这里,你跟我一起来,正好省得我找人写报告了。”
季言礼破天荒地没有回应老师的要求,只是近乎迟缓和卑微地问:“我记录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