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那个人的表情很冷,以至于杨州一眼看去时觉得陌生,匆忙中吐出一口粗重的喘息。
他猛地收紧拳头,迅速恢复了良好的仪态,质问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陈坚两手插在口袋里,痞痞地走过来,脸上挂起熟悉的笑,“我一直就在书房。”
“我怎么没看见你。”
陈坚瞪大眼睛龇了龇牙,学着恐怖片的场景,扮了个滑稽的鬼脸,粗声粗气道:“因为……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啊。”
杨州微微张开嘴唇,待呼吸均匀了些,这才说:“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铺着这么厚的地毯呢。”陈坚为了证明自己,狠狠地跺了两脚,果然只传出闷响。
可他越是顾左右而言他,杨州越肯定他在说谎。他没再追问,随手抽了一本书,假装信了他的鬼话。
“刚才是不是被我吓到了,”陈坚按着他的肩膀,把人转过来,眉毛跟活了似的,上上下下地跳,说话间带着点感冒似的鼻音,“啊?”
杨州确实感到一丝难为情。他挣脱陈坚,走到窗边坐下,看似认真地阅读手中的德文小说。
陈坚忙不迭地跟上。他站在杨州正对面,越过他去拉窗帘,身体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像某个教堂的穹顶,把杨州笼罩住了。
杨州眼皮一跳,直觉这人又要耍流氓,果然,在倾泻而下的阳光中,陈坚低着头,意有所指地说:“如果能在书房做一次就好了。”
杨州听着他憧憬的语气,嘴角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还吃药吗?”陈坚垂下手臂,忽然问。
杨州不答,见他把手中的《利维坦》扔在桌子上,便说:“这么久了还是这本,你在书房都干什么?”
“经典要多读嘛。”陈坚笑了笑,滴水不漏。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期间陈坚接到方行的电话,倏地站起身,在杨州期待的目光中,又慢悠悠地坐了回去。
就这样彼此心怀鬼胎地度过了一个下午。
当天深夜,杨州打算溜进书房一探究竟,犹豫再三还是作了罢。D3监控着别墅的一切动静,摸黑行事太过打草惊蛇。
况且,陈坚从不禁止他进入书房,一直跟他玩“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套,杨州也想知道,在这场博弈中,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他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天快亮时做了个梦,先是梦见书房那一幕,陈坚揪着窗帘,低下头像是要吻他,后来场景变换,从尸横遍野的古战场到千疮百孔的自由女神像,最后定格在一个阴森的房间,墙皮剥落,空气中飘满消毒水的味道。房间角落里躺了个盖着白布的死人,杨州走过去揭开一角——然后蓦地惊醒了。
此时已近正午,杨州把手心的汗蹭在被子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手机里有一条加密信息,来自艾琳。他以为对方有了新发现,匆忙进行破译,最后发现她只是跟自己说新年快乐。
杨州默默叹了口气。虽然不至于绝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变得越来越紧张。
他回了艾琳的消息,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然后看了一圈世界新闻。
情况不妙,白鸽派的米歇尔和怀特开始高调出现在各种节目中,老生常谈地炮轰玫瑰派,言论一如既往地激进。虽然还没掀起大风浪,但硝烟已经开始弥漫。
那个书房,真得好好研究一下了……杨州心不在焉地穿衣服,不小心扣错了扣子,折腾了好一番才下楼。
餐厅里没人,他叫住D3,问:“陈坚呢?”
“陈先生出门了。”
杨州没多问,三两口解决掉吐司,端着牛奶往书房走。他仔细留意着D3的举动,结果D3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骨碌碌地跑去和安德鲁说话了。
是他的猜测错了,还是他们另有布置?
杨州无暇深思,推开厚重的木门,挽起袖子开始寻找机关。书房空间挺大,可见面积将近八十平米,搜查起来并不容易。
而就在他翻箱倒柜的时候,不远处的地下实验室里,陈坚正悠闲地喝着咖啡。
“你来了。”一个穿蓝色无菌服的人从低温室里出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杨州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落魄老酒鬼西蒙。不过他现在精神奕奕,与当初醉生梦死的形象简直天差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