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池每每都要发笑,想象着他的青灰软壳蟹,在他光着小细胳膊、赤着脚板丫、呼啦啦下河摸螺蛳的时候,她穿了小花裙,顶了满额的汗,鼓着胖嘟嘟红通通的腮帮子,一脸渴望地盯着人家碗里绿豆汤的液位线,陈池就觉得心会像春天的湖水一样,很轻柔地荡漾,这个世界如斯奇妙。
老丈人上班去,丈母娘看店去,许家就是他二人的天地,游玩归来,许霜降立即瘫坐下,抱着靠枕孵在空调房里再不挪窝,陈池切一半西瓜给她挖,闲暇时就按着她的描绘,试熬了一锅绿豆汤,被许霜降评价道,只堪堪达到了回忆中美味的六成水平。
许霜降自己也熬过一回,大言不惭地说她的手艺达到了七成境界,但话虽如此,她对自己的绿豆汤却不是那么赏光,一般只喝沁凉的甜汤水,绿豆全给陈池。
许霜降喜欢喝稀粥,陈池是知道的,以往他给她煮粥时,总会给她多舀点粥里滑润的米汤水,他自己多捞走些米粒。
先前陈池去舀他爸煮的绿豆粥时,锅里大约还有两碗的量,厚沉地巴着锅底,陈池当时稍稍犹豫了一下,准备往里掺点开水,转念想着许霜降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粥实在点也好,就没掺水。
所以,这碗绿豆薏仁粥,在许霜降眼中,没半点粥的清爽样,而是一碗炸开了绿豆皮的糊坨坨,勺子挖进去再舀起来,都是一块一块的。她原本就没胃口,这下更不想吃。
陈池接过碗,焦虑地望着许霜降,要是没其他人,他可以强迫着喂她两口,现在却不能。
“霜霜,你吃不下怎么成?再多吃点,锅里还有。”汪彩莲见媳妇神色恹恹,不由埋怨起儿子,“都怪池儿,带你出去晒了一整天。他小时候就是个皮猴儿,家里拘不住,长大了还这样。”
“嫂子,我哥对你真好,还把你带回来了。我小时候跟他出去玩,他就直接把我扔外头,自己回家吃完饭,才能想起我还在外面,想起了也不来找的。”顾四丫笑着插言道。
陈池一瞥她,她就飞速地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陈松安一拍顾四丫:“你池蝈蝈上小学,就知道去幼儿园喊你一起回家,你怎么不说?”
许霜降微笑着听她们讲话。陈池瞅一眼她,心忖她许是想清静,遂开腔道:“霜霜,既然吃不下,就休息吧。”
“对,霜霜歇一会再吃,刚睡醒胃口不开,过会儿就会好些。”陈松安说道,“中了暑,是有一段时间缓不过来,明天就在家好好歇着。”
“嫂子,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陈池将姑姑一家送出门,和父母略讲了几句,立即回房。果然见许霜降又在整理她的箱子。
他将房门落了锁,走过去也蹲在箱子边,手按住了衣物,诚恳地说道:“霜霜,我们谈一谈。”
许霜降抬眸,幽幽地说道:“太阳下山了。”
“是的,太阳下山了。”陈池笑叹了一声,搭上许霜降的肩膀和肋下,用力把她搀了起来,“不许像耍赖的小孩一样,蹲地上不起来。”
许霜降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却抿着唇不吭声。
陈池把她轻轻搂着,表情甚是苦恼:“霜霜,记得以前吗?你说不过我,然后就急了,问我,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陈池又叹了一声,“霜霜,现在我也说不过你,我很急,我就学学你的方法,向你讨个主意。如果你是我,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许霜降眉眼一抬,尚未说话,陈池紧接着又一句:“不要敷衍,要真的换位思考。我真的穷途末路了,很急的,等着你的参考答案呢。”
许霜降噗嗤一笑,陈池见状低低笑着,呼了一口气:“是挺难的吧?愁死我了。”
许霜降想到她妈妈将陈池扫地出门那一遭,她那会儿也难到了极至,半夜三更想着陈池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酒店,自己就再也没法入睡。她不由软了声音,坦言道:“陈池,我不是为难你,我是……不好意思住你家。”
陈池听到这话,心里其实很难受,他欢欢喜喜将他的青灰软壳蟹领进门,还没和家人熟络起来,她就已经生分了。
“霜霜,这是我们家。”他盯着她的眼眸,纠正道,“你是二代女主人。”
许霜降瞟着他,为陈池的这个新词汇想笑,又没心情真笑,她垂头很含糊地咕哝道:“一代要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