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自不必说,据许霜降观察,一天二十四小时里,除开睡觉那段,他必定在客厅沙发里坐着。一般,他九点多才起床,早上喝杯咖啡,就一直呆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午有时候下几个水饺,有时候蒸两个黄洁从餐馆带回来的小包子,到了傍晚,黄洁回家后,他才会略微从电视机上移开视线,和黄洁聊几句。
而黄洁,许霜降已慢慢地获知,她和钱先生并不是正式在市政厅注册的夫妻关系。黄洁和以前陈池提过的那位吕阿姨一样,非法滞留在当地打工,后来经人介绍给离异独居的钱先生,就住在了一起。黄洁辗转做过很多活,最近在中餐馆做杂工,清扫店堂、厨房、洗菜之类。
“如果我能跟着做到晚饭后,工资还要高。”有一次,黄洁惋惜道,“但是钱生就没人照顾了,我不忍心他晚上还煮水饺将就,钱是赚不完的。”
黄洁差不多下午五点到家,两口子吃得不差,超市里鸡肉牛肉特别多,也便宜,他们几乎顿顿不离肉,甘蓝、胡萝卜、土豆这些常见蔬菜炖得烂烂的,很照顾钱先生的牙口,每周她还去中国店,买些圆头青菜、粉条什么的,笑称为改善伙食。
许霜降的晚饭就简单多了。现在日头渐长,天黑得晚,她很快调整了作息时间,正常情况下,在学校待到六点才回去,这样到家时,钱先生和黄洁已经吃好晚饭,双双坐到了沙发上。
钱先生珍藏的港台剧碟片大概不多,他经常在下午打着小盹独自温故的情感大片,很少在晚饭后拿出来,因为黄洁也早就看过了。他们俩一人一个沙发,看国际新闻。
黄洁看不懂,有时候会跟着画面惊呼:“哎呀,这些地方,都在干啥呀?”
“鬼佬嘛,就这样。”钱先生挺不屑地说道,他偶尔会给黄洁粗略地讲新闻里的大体情况,但从不会细细地翻译给她听。
许霜降就在他俩看电视的时候,拿个小T锅煮点通心粉。一个人吃,她不想费神煮饭炒菜,通常切点黄瓜西红柿,拌点酱料罐头肉,盖到通心粉上,这就成了一顿晚饭。初时,黄洁招呼她:“苏西,快来,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我这里也能看得到。”许霜降笑道,坐在餐桌上吃,听着电视里的记者报道,和钱先生两口子聊的家常。
过了几日,她受不住钱先生的烟味,煮完通心粉后,先将锅和灶台清理干净,借口赶作业,端了盘子上楼去,坐在自己屋中对着电脑吃。而后基本就不下楼了,到晚上洗澡前,才将盘子拿下去冲洗了,顺便去趟卫生间。
日子倒是过得大致习惯了。令许霜降一直不适应的是,钱先生睡得真是晚,她若是半夜去厕所,十有八九他还在看电视。
去卫生间要经过客厅,许霜降第一次半夜撞见钱先生,着实尴尬。楼梯间下来到客厅,有道门虚掩着,许霜降只以为夜深人静大家都进屋睡下了,她穿着睡衣睡裤下楼来,推开门才发现钱先生仍端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点着一盏壁灯,电视似乎调成了静音,但许霜降所站位置是在电视机后面,看不到电视节目,她瞧着精精神神的钱先生,抬头向她望来,两人其实都愣了一下,有点意外。
许霜降步子微顿,极快地垂眸瞄了一眼自己的衣摆裤脚,虽说挺保守的,但她到底有些不自然,硬着头发微笑道:“钱叔叔,还没睡啊。”
“没,没,就快睡了。”钱先生握着遥控器,按了个键,似乎在换台。
两人就只招呼了这两句。许霜降穿过客厅去卫生间,动作微微加快。如是两回后,此后除非特别必要,她一般不会半夜到客厅。
钱先生还有个令许霜降暗地吐槽无力的小毛病。他早晨起来后,下楼到客厅活动还穿睡衣。一直到他煮完咖啡,在电视机前坐到近中午才会去换衣。许霜降刚搬来那会,他挺注重衣装得体,随着相互熟络,钱先生在自己家就随意起来。许霜降平日去学校倒不相干,但是星期六星期天留在家里,进出看到这么一个穿着软飘飘白底小蓝点丝棉睡衣、形象委实不怎么样的瘦老头,真是不太适应。
偏生黄洁星期六还要去上班,星期天上午去华人教会做礼拜,而钱先生很少陪黄洁一起去,他几乎就整天整天地宅着。
因此,许霜降遇到星期六星期天,要么仍旧赶早出去,要么就留在屋里不下楼,一般等黄洁在家,她才会到客厅走动得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