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山_作者:顺颂商祺(29)

2022-03-08 顺颂商祺

  季维知转头,果然看到玉尘洒洒。地面雪白,霜结满窗。

  “嗯。” 他摸摸通红的鼻头,有些难为情。

  光 “嗯” 是什么意思?盛绥索性把话挑明:“所以,你可能…… 出不去了。”

  “嗯。” 季维知把头埋得更低。

  怕这话还不够明白,盛绥直白地邀请道:“要不,今晚留下?”

第17章 “晚安”“好梦”

  梆,梆,梆……

  那鼓声远了,可季维知的心跳还在跟着节奏乱撞。

  “嗯。” 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盛绥没有多余的动作,见他情绪稳定后,替他备好临时洗漱用的家伙什和睡衣就关灯出去了。

  “晚安。”

  “好梦。”

  俩人针锋相对了这么久,头一次互道晚安。

  等人走了,季维知一头栽到床上,借着夜色,大着胆子放任脸红。

  他躺着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白天在桐油厂的演讲,一会是盛绥给他交烟盒,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着外面银白一片,季维知透过窗帘猜测,雪大概是停了。

  那还走吗?这里毕竟不再是自己的家,俩人关系又不尴不尬的,自己睡这终归有点别扭。虽然有宵禁,但季维知还带着军政局的牌子,碰上值勤的解释两句也说得通。

  季维知犹豫了两秒,最终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太晚了!不走了吧要不!

  这样想着,季维知终于安心地睡过去。

  不知是不是白天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大梦一场接一场,尽是回忆深处的事。

  *

  梦里,十三岁。

  彼时的季维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有对知名的银行家父母。

  这天,母亲突然拉他出去看庙会,依依不舍地给他一把长命锁,强笑着说:“爹爹妈妈去街口替你买一盏灯,马上就回来,不要乱跑哦。”

  小维知乖乖等,等到后半夜,街上人去巷子空,只有更夫来去匆匆地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电闪雷鸣。

  小维知捂着头,还是不敢动,怕母亲回来找不到他。然后远处的光却不像电,倒像是火。

  几个赶路人一边跑一边说:“要下雨咯!这雨也太不及时,但凡早一点下,季家也不至于被烧光。”

  轰地一声,季维知被炸雷打得头皮发麻。

  “哪、哪个季家呀?!” 小维知问。

  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

  “哟,哪来的小孩儿?赶紧回吧,路上可不太平。”

  “是啊,巡抚在查季家呢,那么大一个行长都被抄家啦!”

  “巡抚为什么要动季行长?”

  “他的那个济善会账目出事了呗!巡抚说他挪用善款,贪污受贿!”

  “怎么可能啊,济善会不是救助了好多家民营工厂吗?”

  “谁知道呢,莫不是他得罪了巡抚吧?”

  “唉,算了,官家的事咱就别掺和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哟……”

  他们就当这是茶后谈资,有说有笑地走了。

  留小小的季维知在原地,仿佛被雷劈过,五脏六腑泛着剧痛。

  贪污…… 季行长……

  季维知拔腿就跑,雷雨打在身上生疼,可他不能停下,胸腔里尽是湿润的气体。

  季家,火光滔天。

  墙体上是爆炸留下的黑色痕迹。周遭全是乱石块和石灰,天崩地裂过似的。

  这一夜,季家被烧光,巡抚称涉案人畏罪沉井自杀。

  十三岁的小孩第一次接触死亡,就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他被吓得四处跑,杯水车薪地接水往里泼,混乱间,撞到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骨骼深邃,鼻挺唇淡,硬朗的下颌更显冷漠。

  “季家的小孩?” 这是盛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礼貌,热心,似乎不掺任何感情。

  小孩眼泪汪汪,梗着脖子没哭出声,重重点点头。

  “这里很快会有人来清场,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小孩肩膀颤抖,怯生生地带着哭腔问:“你是谁……”

  男人递给他一张名片,“我叫盛绥,是你父亲的朋友,来接你的。”

  季维知经常在父母那听说这个名字——盛家次子,独居,经常不着家。

  盛家名声不大好,季维知的防备心提起来不少。

  这时盛绥身边的人忽然开口。那人也是贵气模样,比盛绥矮一点,看着身体不大好,白得病态,还一直在咳嗽:“寻山,季家都垮了,你还要把这孩子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