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说:“盛绥哥哥,要是以后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我不会走,” 盛绥睡眼惺忪,嗓音慵懒,“别胡思乱想。”
小维知信了,甜甜地笑:“好,那我要考你的学校!这辈子都不分开!”
“知道了,祖宗。” 盛绥强撑着困意,睁开眼,在小维知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赶紧睡觉。”
雷声被暖和的被窝稀释了,盛绥轻拍的频率还没停。
*
十八岁。
码头阴沉沉的,天边时不时飘来一阵雷声。
盛绥要走了,抛下他,抛下军校的弟兄,去 X 国。说是因为盛家长子战死,盛权的生意危在旦夕,所以老爷子担心家业后继无人,逼着盛绥退伍转商。
季维知在码头上一直又喊又骂,哭闹许久,撒不动气了,怔怔地说:“你之前说过,要等我考上军校。咱俩并肩作战,一辈子。”
盛绥哽住,颤着声说:“是,我说过。”
“这么快就不算数了?” 长大的孩子说话不如小时候那么软,浑身带刺,比天气还阴沉。
盛绥叹着气,嘴唇煞白,因为肩伤站都快站不稳了。而他举起年轻人的拳头,往自己身前拽了拽:“没有不算数,我…… 不会不算数。”
季维知咬着下嘴唇,倔强地说:“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盛绥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上前搂住他,“我会回来接你。”
“我不信!” 季维知用力推开他,眼泪刷得一下流下来。
盛绥的伤口被牵拉到,疼得一滞,咬咬牙说:“清安……”
季维知离得远,但一字一句都说得清晰:“要么你留下,要么带我走。”
季维知发誓他会很努力,不会让盛绥失望,他会考上军校,只要盛绥能留下;他诉苦,说码头好冷,他害怕极了;他求盛绥,带他一起走,他可以去 X 国,他外文很好,他长大了,他想跟盛绥一块去异国他乡打拼。
季维知说得嗓子都哑了,最后也只得到男人的告别拥抱而已。
盛绥脸色很差,“X 国跟咱关系这么僵,天高地远,你跟过去,我护不了你。”
“谁要你护?!我现在就申请你的学校,最多半年成绩就会下来!我……” 季维知急得语无伦次,“我不用花你的钱,我马上就能工作了可以养活自己!你去哪我们都要一起!”
盛绥隐忍地攥着拳头,没有安慰他:“清安,听话。”
季维知擦了擦眼泪,语气忽然平静下来,冷静得几乎让人心慌,朝盛绥的肩上轻轻推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盛绥身体一歪,险些没站稳。
季维知没忍住又鼻头一酸,他努力掐着自己的虎口,憋回眼泪:“你觉得我不配跟你一起承担?”
盛绥闭上眼,将心疼和肩疼硬生生压了下去,“不是那意思。你等我处理完麻烦,很快……”
“不用!” 季维知放开被自己掐得发紫的虎口,缓缓闭上眼。
雨点胡乱拍在两个人的风衣上。
对着几乎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人,季维知狠心说,“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回来后也千万别招我!我不想被同一个人扔下两次。”
他在等盛绥回头,他以为自己都闹成这样了,那个男人一定会回头的。
可离岸的哨声慢慢拉长,海天一色里,男人始终没有转身,反倒快步走进船里。
决绝的背影与轮船一起消失在天尽头。
*
轰隆。
轰隆隆。
泊城久违地响起冬雷。
季维知做了一夜的梦,又被雷声吵醒,脑袋像要炸了一样。
他看着窗外昏黑的天,条件反射似的有些心悸。换做原来,他可能会钻到盛绥屋里,摇着哥哥的袖子说他害怕。
但现在不行。一来,经过许家的捶打和军校的锤炼之后,他那些矫情的习惯早治好了;二来,就俩人现在这关系……
季维知苦笑了笑。说老死不往来的是自己,担心重蹈覆辙的是自己,重逢后屡屡心软的也是自己,太别扭了,不合适。
如今两人年纪摆在这,又不似当年小、能胡闹,因为这事去打扰别人怪尴尬的。
这么想着,季维知心里舒服多了。
他不就是暂时借住一晚吗?房主有什么好怕的!
给自己打完气,季维知决定出去洗把脸,壮壮胆子。
刚拉开门,他就看见啥盛绥站在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