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想法跟商人不大一样。
季维知总觉得盛绥在躲,奇怪,明明心里有鬼的人是自己,盛绥躲什么?难道是年纪大了没法跟从前一样打打闹闹?
他像小时候那样主动往侧边拱了拱,见盛绥没动静,大着胆子把手伸出去,环住男人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捞,“这样就掉不下去了。”
季维知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 盛绥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半哑的嗓音,“手,放回被子里。”
“哦。” 季维知悻悻地收回手臂,有些失落地往另一边挪,空出大半空位。
虽然男人话语不近人情,但还是温柔地拍着枕头哄他睡。
季维知被温暖的气息包裹着,闭上眼,没一会就沉稳又安静地呼吸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盛绥叫了他的名字。然而这些天实在太疲惫,他懒得睁开眼。
没一会,雨停了,雷声也消停下来。
身边的席梦思陷了陷,是男人坐起身离开。脚步声太轻,以至于季维知听不清它去向何处。
“你去哪啊?” 季维知迷迷糊糊地问。
男人脚步一顿,极轻地说:“你还没睡?”
“嗯……” 季维知带着慵懒的鼻音,却不知自己这副姿态让盛绥多难自持,“你要走吗?”
这个字眼太敏感,盛绥下意识反驳:“不走。我去抽根烟。”
“抽烟?你说好要戒烟的。” 季维知没睁眼,挠了挠眼皮,耍赖似的蹬腿,“你说话不算话!”
盛绥跟他打商量:“不会让你闻到。”
季维知蹬腿耍赖,“不许抽。”
盛绥没招了。下面的邪火没处泄,想靠烟草压一压,可偏偏被小孩发现了。
怎么办呢?自己给出去的烟盒,自己造的孽,受着吧。
盛绥走回床边,蹲下身,“好,不抽。那我去下浴室。”
“洗澡吗?”
“……” 盛绥哪好意思说实话。
“大半夜的洗澡……” 季维知咕哝着翻了个身,困极了,“那你早点回来哦,我冷。”
睡梦中的季维知完全不设防,带着黏糊糊的鼻音,又凶又可爱,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连命令都像是撒娇。
盛绥盯这张脸看得心都快化了,想戳戳他的脸颊,又怕越界,只好摸了摸他的头发,“知道了。”
季维知困得厉害,脸往枕头里一埋,又睡过去。
一夜不再兵荒马乱,直到五点半,习惯才让他从好梦中醒来。
今天没班,季维知本不用那么早起,但他一睁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有些恍惚,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身。转头看,身边没人。
“二爷?” 季维知掀开被子下床。
屋子里空荡荡的。
人走了?
季维知的心跳骤然加速,赤着脚就往楼下跑。
“二爷!” 他有些害怕,怕场景重现,怕他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他。
敲敲浴室,没人。
闯进厨房,没人。
拐到餐厅,还是没人。
季维知慌了,顾不上冰凉的脚底,跌跌撞撞跑到书房,全身的力量都使在肩膀上,撞开了书房的门。
“二——操!” 一句称呼卡在喉咙里,在季维知看清里头人后硬生生憋回去,呛成一阵咳嗽,“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也在。”
书房里点着熏香。
宽阔的花梨木桌两端坐着两个人,他们面色均是淡淡的,形同陌路。
年长的那个短发利落,眉峰犀利,除了些许白发不显年纪,穿着亚麻色西装,袖口夹着精致的饰物。
这是季维知只见过几面却毫无好感的人,当今 X 国联会会长,盛绥的父亲,盛权。
那声 “对不起” 是跟盛绥说的。对于盛权,季维知没半点好脸色。然而他毕竟跟盛绥有血缘关系,季维知不好失礼,凉凉地把门合上,走了。
门内,盛绥收回眼神,恢复冷淡的表情。
刚刚年轻人赤脚睡衣地推门进来,把两个人都吓一跳。但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会粉饰太平,面上都看不出波澜。
盛权把玩着两颗核桃,左手有一根断指。
“你把他接回来了。”
陈述句,早有定论,无需回答。
盛绥不愿多说,沉默着。
“原本我听说你俩闹得很僵,今天看来,似乎关系还可以。” 随着核桃的叮咚声,四指缓慢移动,“但你也明白,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他一定会恨你——哪怕现在再好,他都不可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