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画的呀?” 季维知抬头,“一躺下就能看到星空,太美了吧。”
“也没有,这其实是我跟家里人的约定。” 裴山的笑忽然有些僵硬,大又灵的眼睛迷上水汽,“他说啊,看见屋顶就知道来找我。”
“好浪漫。” 季维知说。
裴山没接话,眼睛里的湿润转瞬即逝:“抱歉啊,书有点多,没地放,显得这儿乱了点。”
“没事儿,至少比我俩的房间整齐。” 盛绥适时开着玩笑,“再说这些书都是绝稿,金贵着呢。”
为了这些火种,师生们轮流背行李,尤其步行团的人要负重走上千里。
裴山谢道:“还好有你们,不然再金贵的东西也没地儿放。”
盛绥连连摆手。他担不起这份谢。
季维知看到窗台玻璃罐里装满了黑漆漆的小生物,问:“哎,为啥要养虫子啊?”
“臭虫太恼人啦,我的学生就把它抓来养着,当玩具。” 裴山笑着摇摇头,“这帮孩子。”
季维知环顾着,眼眶热了。
满眼苍凉,又满眼希望。
学生来自五湖四海,曾经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现在被迫躲在这个漏雨的屋子里也没有抱怨。
这年头难得一片安静的书桌,这里却守着满园的脊梁,继续向前去。
“行了,我就领到这,你们接着逛吧。” 又介绍完几间屋子,裴山甩甩手,“晚上山顶还挺凉快的,你们想看风景可以上去。”
两人跟裴山道过别,一路走走停停,真的爬上山顶。
景色一览无余。低矮的校区和简陋的住处前,都有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月亮已经升得老高,毫不偏心地,照在山下每一个人身上。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季维知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回味裴山的话,或许是为这里的不为人知而心酸可怜,或许是向着那群一身风骨的先生们敬礼,又或许……
季维知偏过头,看到盛绥的眉眼。鬓角干净,轮廓深邃,眼镜链在月光下反光。
又或许,是对二爷的爱又深了几分。
这似乎是个无限的命题,每当他觉得已经深到底儿了,又总能更喜欢一点。
风浪月清,睿智,赤诚,这是他的二爷。
季维知趴在草地上,手撑着下巴,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少看了一秒。
“看什么呢?” 盛绥捂住他的眼镜,不让瞧。
“看你。”
“不许。”
季维知在草地上打滚,滚到盛绥腿上:“就看。我被盛绥哥哥惯坏了,这辈子就爱看你。”
小孩嘴甜起来真要人命。
盛绥实在忍不住,勾起他的下巴,低头,深吻。
这个吻异常温柔,连唇瓣的湿度都正好,缓缓地,勾人地深入。
季维知还是舍不得闭眼,就这么瞧着,吻着,眼里心里全是今夜的月色,和比月色更亮眼的男人。
不知何时,许多盏孔明灯冉冉升起。
“二爷,你瞧!” 季维知睁开眼,兴奋地坐起来,靠在盛绥肩上,指着天上喊,“天灯!好多天灯!”
裴山刚说今儿会有折子戏,所以,季维知猜测这就是戏演完后的祈福环节。
然而过了会,他觉得不对劲,因为眼前人正盈盈看着自己笑。
季维知狐疑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盛绥摊开手,佯装无辜:“嗯?我又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有哪门子惊讶。”
“写了什么?” 季维知愈发奇怪,站起来冲着天灯一通蹦跶。
军爷不愧是军爷,反应力和弹跳力都奇好,毫不费劲就摘下离自己最近的灯。
昏黄的光在手间跳动。
季维知隐隐辨认出上面是十个字,瞧不真切,需要凑近了看。
“寥寥寻山海,岁岁……” 季维知小声念出来,感动又惊喜,回头看着过分淡定的二爷,“有清安。”
山河清安,彳亍难寻。所幸,年年有你,岁岁有你。
季维知眼里的光已经碎成好多瓣儿,吧嗒吧地掉在草地上,看着挺可怜。
盛绥从背后环住他,看着山下雀跃的人群,在季维知耳边说:“你在日记里写过,说想去摘星星。我想,我就是再没本事,知知的愿望也得满足。”
天灯远去,点缀着夜空,像极了繁星点点。
盛绥握着季维知的手,十指相扣,烛光从两人指缝中透出来。他摘下一盏天灯,递到季维知的掌心里。
“喏,想要星星,给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