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一直跟韩文宇在一起,会不会有一天她也和这女的一样,一点人味都没有了。她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帮你。”
梅青志在必得:“人交往都要礼尚往来。我帮你保守秘密,你帮我要回儿子。我俩互不亏欠。”她啜了一口酒,轻扫一眼楚珈文,“我昨天晚上才发现,自己挺重要的。你想想,韩文宇知道了肖诚的存在,会怎么样?肖诚知道了韩文宇这个人,又会怎么样?”
楚珈文低着头,捏着酒瓶的手指用力一紧。
梅青笑得挺开心,打蛇七寸,没想到一招就占了上风。她趁人之危看着楚珈文,莫名有种感觉,楚珈文在乎的,无关别人,根本就只有肖诚而已。
韩文宇知道肖诚,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楚珈文怕肖诚吃亏。肖诚知道韩文宇,就会知道她的过去。楚珈文怕被肖诚看不起。
瓶子里的液体随着手指动作摇晃,楚珈文把酒一口喝完,才缓缓道:“我很小时候爸妈就离婚了,除了跟着爷爷的两年,我几乎都是当皮球被他们踢来踢去。他们各自有了新家,谁都不愿意养我。
“小时候根本不懂什么叫恨。现在长大了,我才知道恨我妈。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根本没教过我,一个人活着,要怎么才能保护自己。我得自己在社会上一次次吃亏,才能一点点学会。
“我第一次碰见肖扬,他就被几个小孩一起欺负。肖诚心粗,你又不管,这种事在学校说不准更常见。不管你将来要不要得回孩子,你眼下首先要想的,不是用这个孩子,怎么争家产,怎么能在婆家得势,而是怎么保护你的孩子,让他尽量少受伤害。”
听见儿子受欺负,梅青终是不忍,泄了气瞪大眼,呆呆瞅着楚珈文。
楚珈文手肘撑在桌上,突然往前贴近梅青,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瞅了一会儿。“怎么,眼圈红了?你也知道难受?就这点心理素质,还想在富豪道上混?你要挟我不要紧,我和肖诚都是大人,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但你儿子还小,人类的幼崽在自然界可是最脆弱的,你也舍得?”
说罢,楚珈文站起来离开,临出包厢门时,撂下一句话:“你这种人,不配当妈。”
又是这句话,不配当妈。
梅青一阵压抑的呜咽,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什么是妈?你不认他的时候,多少人出来,拿着DNA去做亲子鉴定,就为了让法律证明你是他妈。可你想认他了,又有多少人冒出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你不配当妈。
“我这种人,我是哪种人?楚珈文,你他妈又是哪种人?”
金碧辉煌的大堂,哗众取宠的摆设,这样的环境,对于楚珈文来说,是如此熟悉。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如同踩上她那奢侈、浮躁、了无生趣而又茫然的六年。
推门出去,外面空气变得潮湿,带着一股子尘土气味。她仰头看,清朗天幕被浓墨渲染,很快又要落雨……
☆、是好东西
短信铃响,楚珈文掏出手机查看,是上次进货的那家文教用品批发商店,通知说,她订的材料到货了,问是自取,还是寄送。
楚珈文想了想,东西不重,自己又在市区,便答应去取,见了老板指不定能有个折扣,还能省下运费。
公车上人多汗味大,楚珈文有些缺氧,一路昏昏沉沉。报站录音响起,八王庙站到了。
她下了车,眼前是宽敞的街道,林立的高楼。她步子很慢,胳膊腿散架了一样不听使唤。
一栋灰色建筑,外墙上印着大红色英文logo,一层玻璃门上,是门牌号码和大楼里公司的名牌。楚珈文站在门口,逐一查找,最终看到一行黑色小字——优视体育。
门口保安推门过来,不太客气问:“你是员工,还是访客?”
楚珈文眯眼仰望顶层的一排晦暗窗口,面对着那人说:“我什么都不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她应该在公车的第三站下车,去取那些笔刷颜料什么的。
不远处有个快餐店,她进去买了杯可乐,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对着对面的建筑发呆。肖诚,他应该就在里面。
自从见了梅青那个浑蛋娘们以后,她整个人都不对了。
一上午就像在照镜子,镜子里面,是皮相好看的一具行尸走肉。
在那些豪宅大院里,她们这种出身草根的女人,本就是弱势群体。别人不把她们当人,久而久之,她们自己也就不把自己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