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珈文。蔷薇胡同的街坊们听罢便议论纷纷。一时间,他们把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人群中的一个人。肖妈脸色难看,双腿颤抖,伸手顺势扶住了医院的墙壁。
楚珈文正在店里打扫。她清点完店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大略估了个价。二全出事的消息她听说了。这条街上能去的都去了,显得萧索又清冷。
店门外,突然乌泱泱多了不少的人,她从窗口往外看,领头的是对面服装店的老板娘,还有,她未婚夫的妈。后面跟着的,有她每天都会光顾生意的早餐店老板,有住在一个小区一个楼的邻居。多是女人,还有些男人,脸色不似女人那般难看,手里拿着从街边捡来的断了的钢筋,却有种恃强凌弱的跃跃欲试。
楚珈文明白了。她倒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步步从店里走了出来。
人群里有人对着肖妈嚷:“婶子,你儿子看上的狐狸精,把二全给害啦!”
肖妈被晒得发黑的脸上瞬间没了颜色,像是落了一层霜。她对着楚珈文,一字一顿问:“二全跟你没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众人纷纷附和。
楚珈文双手抱在胸前,反问说:“对啊,我为什么要害二全?”
山嫂气得手指戳着楚珈文的鼻尖骂:“这个女的,心眼坏透了。她一开始勾引肖诚,被我们发现她以前的那些脏事,她心里存着恨呐!别人她又欺负不过,就拿最弱的二全下手。她明知道,二全是我们一条街带大的孩子!我跟她说过的。”
山嫂用尖利带着哽咽的声音,煽动着大家的情绪。人群里咒骂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最肮脏的语言,也不够形容眼前这个恶毒、不知羞耻的漂亮女人。蔷薇胡同的人,把楚珈文步步紧逼,失控的人群,包围渐渐收紧。
山嫂厉声说:“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你要写下保证书。一,赔偿大全二全的所有损失。二,离开蔷薇胡同,以后永不再来。”
后面的人说:“对,扣下她的证件。锁了她的店。”
楚珈文的手袋就在柜台上摆着,几个人拉开店门,冲进去抢了手袋,找到她的钥匙和证件,手袋里的东西掉落一地。楚珈文往里面看,止痛药的药瓶被人踩烂,白色药片滚落一地。她皱眉,有人趁乱,拿走了她的钱包和手机。
楚珈文彻底愤怒了。
她大声说:“闹够了没有?”没人理会她。
她只好抬起高跟鞋,对着刚好从店里出来的人,一脚踹上他的心窝。那人抱着胸干嚎一声,跌坐在地上。
有人趁乱喊:“她动手啦!打她!”
楚珈文顺手捡起那人掉落的半截钢筋,指着第一个冲上来的女人。她说:“别动。我店里店外都有监控探头,觉得自己上镜的只管上来,我站的地方,角度刚好。”
说着,她用高跟鞋尖硬的鞋跟,拨拉开地上坐着的男人。从他怀里掉出一个狭长的女士钱夹,和一部崭新的手机。这人在街上是出了名的混混,这次众目睽睽下被抓了现行,真是字面意义上的趁火打劫。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十八年前,一个蓬头垢面满脸鼻涕的小女孩,睁圆了懵懂的大眼,瞅着这条扬着黄土的老街。干瘦老头捏住她肉肉的小手,说:“到家啦。以后跟爷爷住,好不好?”
小姑娘倔强挣脱了小手,眼泪骨碌碌落了下来。黏糊糊沾上风刮过的沙尘,小脸蛋显得更脏了。
干瘦老头给她扎了个冲天炮仗,又擦了擦小脸,把她抱在怀里,对着围观的人说:“这个是我的孙女。”又对着楚珈文说,“这个是蔷薇胡同。”
年幼的女孩非常敏感,她感受不到那些人的热情,便把脸转到爷爷的脖子里,去闻他衣服上那种用便宜的肥皂洗过的辛辣味道。
干瘦老头在这条街上边走边说:“孩子快看,这棵大树上有个鸟窝。”“这个大大的是变压器,下雨的时候不要碰。”“路边的这种果子是不能吃的。”“爷爷给你买了漂亮的衣服,你回去试试,看看大不大。”“饿了么?爷爷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小姑娘这才有所反应,清脆答:“我想吃牛肉面。”
楚珈文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她人生前二十四年,唯一可以拿来怀念的东西,就在这条令人憎恨的老街上。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面无表情开口道:“我不是什么坏女人。你们骂我的那些难听话,都留着给你们自己听罢。你们说我以前跟人不干净,你们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