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诺对着妹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周铭远。
他下半张脸被遮住了,因此只露出了明亮的眼睛,眼底泛着明显没休息好的微红。周铭远和他对视,一眼相望间千言万语,虽然只是分别了几个小时,可感觉上好像缺失了半辈子。
冯一诺真的好想把自己整个人都投入到面前的这个怀抱里,狠狠地,用力地抱紧,去汲取那份自相识以来从未缺席过的安全感。
可是,不行。
他要竭尽全力,才能尽量平静地把自己的眼神从这缠绵对视中使劲揪扯回来,然后轻轻对周铭远说:“爸爸想跟你聊几句。你进来。”
周铭远对冯一诺点了点头。于是兄妹两个都让开了,周铭远进门,随后冯一诺走了出去,将病房的门轻轻关上了。
只留了周铭远一个人,去面对神情复杂的余美兰,以及正半阖着眼睛的冯之恒。
周铭远抿了下唇,抬步往病床前走去。冯之恒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在十几个小时前刚做完一个大手术,苏醒未久,先前里和冯一诺的对话也消耗了不少体力,因此这会儿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有些断续。
他听到那个年轻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了,最后停驻在自己病床前,冯之恒依旧平静地合着眼皮。
余美兰坐在床尾,先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周铭远,换来对方一个礼貌的点头,她有些心烦,索性扭脸不作搭理,但床上的老公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于是她反而有些尴尬了,轻轻叫:“老冯。”
冯之恒依旧没睁开眼,而周铭远也就这么非常安静甚至平静地站着,余美兰反而成了这片静默里最不自在的那个。她皱起眉审视着周铭远,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儿子方才的脸交替浮现,越想越觉得烦闷,最后直接站了起来,发出一声带着几分恼怒的清晰叹息。
周铭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而冯之恒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沉默地注视着病床边这个年轻人高大的身躯,片刻之后叫自己妻子:“美兰,帮我把床摇起来。”
余美兰应声去找病床尾部的摇杆,周铭远手臂一抬准备帮忙,被冯之恒制止了,他只说:“周先生,你坐。”
——一个很冷淡又疏离的称呼。
医院走廊上,冯一言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发呆中的冯一诺陡然惊醒,掩饰性地冲妹妹勉强笑了一下,摸出一叠检查单,说:“我先去看一下这几项报告出来没有。”
难怪要戴着口罩呢。冯一言点点头。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是辛哲:“给我吧,铭远哥特意交代的,你别操心小事,也尽量别让人认出来。”
——他特意交代的。
冯一诺的心,好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掌给轻轻攥了一把,微微发痛,却又无比的妥帖。从天色未明的凌晨到朝阳初起的现在,一整个早上他忙得晕头转向,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更是水米未沾牙。空落落的胃里仿佛一直塞着一大团冰块,肺腑之间也因此被冻得冰凉。这时忽然汲取到了一丝让人鼻酸的暖。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把检查单递给辛哲,然后看着对方快步离开了。
一整条走廊这时都已经被晨光照亮,快七点了。
凌晨四点半,冯一诺被妈妈的电话叫醒,他匆匆赶到医院帮忙转病房,看到冯之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快要喜极而泣的心。刚做了开胸手术的人脸色还很苍白,冯之恒起初时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过了很久才能缓慢叫出儿子的名字。
冯一诺握住父亲的手,弯下腰轻声应答,说:“爸爸,我在呢,没事儿了,医生说您没事儿……”
父亲的大手停在他掌心,记忆里明明是最有力不过的宽厚手掌,是什么时候变得粗糙了,衰老了?在此刻,甚至因为病体虚弱而一片冰凉。
冯一诺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了父亲的手指,努力想要用体温去焐热那几根指头。他垂着眼,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
冯之恒的呼吸有点断续,等到他攒了好一阵子力气,才用非常低的声音问儿子。
“那个视频,是真的吗?”
窗外一片漆黑,整个世界静默。
第102章 我们希望你能和诺诺分开
清晨七点,天光大亮。
“周先生,一诺告诉我,你们在美国已经注册结婚了,有正式的法律文件,请问这是不是真的?”
“是的。”
冯之恒问得直接,周铭远就也给了个非常明确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