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承霖脸上挂着纯真无辜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凉意,目光转而紧锁在池霁身上,彻骨的怨恨激发出的狠戾如同盘踞已久的蛇吐出剧毒的蛇信。
“你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做美梦的时候,我在茅草房里面被虱子咬。你吃家里大厨做的海参鲍鱼的时候,我在啃比石头还硬几乎能把人噎死的馒头。你背着书包坐着八位数的豪车上学的时候,我被人贩子打断了腿,每天沿街乞讨……哈哈哈,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欠我什么?”
说着,池承霖弯下腰捂着肚子身体颤抖,笑了半天之后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池霁.
“享受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的说不欠我什么?那你倒是把我的人生还给我,把我受过的那些罪都轮着来一遍。你也走一遍我走过的路,看看能不能做到优雅的宽恕!让我想想,就从打断一条腿开始,需要我帮忙还是你自己……”
“承霖!”姚思梅激动的打断他的话,“不要再说了,这不是你哥哥的错。”
“那是我的错吗!”池承霖气得眼白蔓延起血丝,想要站起来却无能为力,坐在轮椅上愤怒的大吼,“是我的错吗?!”
姚思梅急促的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心脏已经开始有些难受了。
站在一边瞠目结舌的陈姐慌张的跑过去,赶紧查看了一下姚思梅的血压和心跳,然后小心的把他扶回床上,小声说道。
“两位少爷不要吵了,夫人她……”
“闭嘴,什么少爷!”池承霖满目恼火的吼道,“池家只有一个少爷,是我池承霖!”
陈姐胆战心惊的低下头,彻底不发一言。
面对池承霖的爆发,姚思梅无言以对。
自从池承霖回到了这个家就一直都是这样。
只要闹起来就没有谁是谁非,她无论怎么做都是拉偏架,都会伤害到另一个孩子。
如果制止池承霖对池霁的报复,就会换来近乎疯狂,甚至以死相逼的反抗。
相比之下,作为一个母亲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让情绪相对稳定的池霁受点委屈。
至少池霁不会寻死觅活。
从池承霖那番话音落后,池霁就已经丧失了所有斗志。
对,没错。
池承霖是道德绑架,是报复错了人,恨错了人。
道理他从来都懂,可还是和六年前一样除了忍气吞声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池承霖根本意识不到这是错的。
他在人贩子手里长大,回家的时候已经十几岁大了,连字都不认识。
扭曲的三观在这种环境下被潜移默化的灌输。
所以是非不分,一意孤行,讲不通道理。
头顶的吊瓶在因为姚思梅刚才情绪激动之下的动作剧烈摇晃,池霁脑内又开始了无休止的耳鸣,他抬眸望着塑料瓶里面清澈透明的液体,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累。
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
他撑着床边站起身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终究略过了妈妈这个有可能会让池承霖更加疯魔的称呼,嗓音干燥且苦涩。
“我还有别的事,改天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话音落后,池霁就毫不犹豫转过头。
姚思梅从床上做起来伸手想要拉他,可还是恰巧错过,拉了个空。
她嘴唇微动,终究没有开口挽留。
离开病房之后,池霁木然的抬起头,在长长的走廊里望了一圈,没有找到陆长明和茅晓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在那一刻,他眼底最后那一点点光亮随之熄灭了。
恍惚中,池霁感觉自己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走了很久很久。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多加注意给予关注。
在医院里,行尸走肉般的人本来就有很多很多。
就这么漫无目的行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池霁感觉周围空气一凉,他不知道从住院部哪个侧门出来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比刚才要更大一些,地面逐渐湿润,空气中蔓延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池霁贪婪的呼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然后听到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抬眼一看,周围有不少人。
池霁本能的走过去,一眼看到人群中央是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妇女,她瘫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不停的拍打自己的大腿,时而骂人时而哭诉自己命苦。
这世界上命苦的人太多了。
池霁神色低落,正欲要转头离开,却听见旁边围观的人讨论,说这个妇女是从乡下来给自己的女儿治病的,因为农村人没有存钱的概念,住院和买药的钱不小心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