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回到酒店,被陆晚星迷迷糊糊地挪过来抱住,那感觉竟然不算讨厌。
去复查那天也一样,出门之前,陆晚星还在计划下午做什么:勾线稿,上颜色,给沈文华打电话,简直忙过沈和微。
但他做了几项化验,被叫进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好久都没有出来。
感觉上并不是陆晚星自己认为的那样“走个流程”。
沈和微等了不短的时间,隔着一扇门,突然听见陆晚星两句连续的“为什么”。
声音并不算很高,但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显得音调尖锐。
他推门进去,陆晚星攥着复查报告的手放在桌面上,几页纸被他捏出很深的褶皱。
医生已经在讲结束语:“我们没保证过一定管用……没有会给患者这种保证的药物和医生,你自己也知道,之前的治疗全都没有作用,最起码,这个药让你正常生活了两年。”
“十八万。”陆晚星又坐了片刻,平淡地说,“我的两年不值那么多钱。”
说完,他再看了报告一眼,默默地起身出去,经过了站在门边的沈和微。
沈和微跟在他身后,陆晚星走得比平时快,沈和微也没有非要追上他,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快要到停车场时,沈和微想打破沉默,但他先没有开口,拉住陆晚星的胳膊,让他回头,果然看到一双浸满了泪水的眼睛,脸上的表情麻木大过失望。
陆晚星不是爱哭的人,上次在沈和微面前掉眼泪,是被陆悉砸破脑袋以后找不到沈和微。
联想到那件事,沈和微又因此而产生了更多不好的情绪。
他清楚,不好的情绪不是因为陆晚星过得不好。
陆晚星一直都过得不算好,没有变过。
沈和微也不至于体会不到十八万对陆晚星来说算什么。
陆晚星明知深陷网贷的下场,却还是去那样做了,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无法承担的后果,他不过比别人多了一双会画画的手,那还是在他身体健康的情况下。
“陆晚星。”
临近东郊的医院,受众有限,能力范围内可以治疗的病情也有限,沈和微提出过疑问。
不过那时已经只剩几针,陆晚星也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沈和微最终没有讲类似于“我早就说过”这种话,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有这样的直觉。
他捏着陆晚星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可陆晚星虽然睁着眼睛,但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
沈和微还是看着陆晚星的眼睛,说:“你听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医院,换个医生,总会有办法,这没什么,听到没有?”
眼泪是一直在流,聚在沈和微的手心,沿着他的手腕淌下去。
过了半分钟,陆晚星发出一声轻轻的抽泣。
他的视线慢慢聚拢,焦点落在沈和微脸上,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沈和微试图抱他的动作。
“你知道什么啊。”
陆晚星的脑袋里闪过很多很多事,那一年十一月的某一天,他早上离开沈和微的房子,下午打电话,就听到沈和微提分手。
当天晚上,他突发剧烈的头痛,以为是重感冒,吃了退烧药和止疼药,当时起了作用。
可仅仅过了两天,上早课的时间,他再次发起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被宿管和同学送去医院。
做了很多检查,才得到一个笼统的解释,可能是信息素紊乱。
这个病可大可小,医院给陆晚星开了些常规的药物,降温以后,就让他回了学校。
但是,严重的焦虑症紧跟着缠上了他,心慌烦躁,没办法集中精神,听不完一段完整的话,最严重时手抖到握不住铅笔。
他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姜蓓蕾陪他去过几所医院,有说看不出什么问题的,也有一样定为信息素紊乱的。
花光了所剩无几的积蓄,陆晚星的情况越来越糟。
一个在普通人身上像流感的病,成了一场只针对陆晚星一个人的瘟疫,来势汹汹。
搞不清诱因,就结束了他的学业,破坏了他的所有计划和生活。
不到两周,陆晚星因为承受不了学校里人群聚集时难免的信息素逸散,退了学。
临走前,姜蓓蕾问他身上有没有钱,要不要借一点过渡,陆晚星考虑之后说了一千,姜蓓蕾给他转了五千。
在东郊的那间出租屋里,他过了混乱的两个月。
陆悉连续几次找他跑腿没找到人,很快知道了他退学的消息,找去陆晚星住处那天,陆晚星发着烧,一直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