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一半,被谢清呈打断了:“郑敬风,你觉得我心如木石吗?”
郑敬风神情十分难过:“……你不要听她鬼扯,你……你要心如木石,又怎会短短几天变成现在这样?”
他说着,非常难过地,转头向谢清呈的脸庞望去。
那便是吕芝书之所以在第一眼看到谢清呈时仰天大笑的原因了
谢清呈的额前缠着雪白的绷带,绷带末了斜绕,遮住了其中的一只眼睛,前有细碎的额发落下来。
他的一只眼睛,竟已盲了。
在闻知贺予死去的当天,谢清呈没有发疯,没有波澜,甚至没有落泪。
他控制心绪二十载,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失去清醒和理智。
那天晚上,他甚至依然在做了所有的事情之后,于床上躺下了,很平静,根本没有所谓的彻夜难眠,恸哭至天明。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像一具躯壳,一具尸体。他睡了,梦里再没有摩天轮,玩具熊和笑着向他走来的那个少年。
他睡下了。
整整一夜,无梦无光,阖着眼,眼前一片黑,捱着分分秒秒,度秒如年,头痛欲裂。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本就因心衰力竭而逐渐模糊的视力,似乎忽然变得更不清晰,他麻木地在床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足够收拾自己的力气,支撑着他走下床去,去面对外面那个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又因为一个人的缺失,而其实什么都已经变了的世界。
他慢慢地,撑起身子,走去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左眼下的一行血泪。
那赤朱的流痕已经凝结。
是什么时候流下的?他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干涸的?他也不明白。
是因为什么而流的?
这个答案是他唯一知晓的,只是,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谢清呈抬手,举到自己的左眼前,轻轻地晃了两下,片刻后,他慢慢地垂下了自己的指尖。
黑的。
游乐园的光熄灭了,那个人走之后,竟连梦里都不再有色彩留下。
而他那只在长夜里无声无息地淌出了最后一行血泪的眼睛,也已经彻底地……
看不见了。
第191章 你觉得我会恨你吗
谢清呈的一只眼睛失明了。
他在配合着把与这个案子相关的调查都终于做完了之后,去美育接受了一次检查。
检查是院长亲自做的,说他身体原本就很不好,那只眼睛应该是因为流了太多的泪,又因他本身受到的刺激太重,这一切叠加在一起,最终让他左眼视神经完全受了损,再难恢复了。
谢清呈平静地听着,他说自己没有流什么泪。
院长停了一下,看着他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那瞧不见任何光点的眼睛。他说:“有的眼泪是不会淌出来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甚至从未停止。”
“你说的很玄乎。”
“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实。”
谢清呈不再与他多费什么唇舌。他现在似乎已经懒与和任何人争论了。他就像个倔强的老头子,一言不发地独自回了家。
怕他难过,谢雪和卫冬恒,黎姨和郑队……他们都去看望过他,试着想要安慰他。
但是谢清呈很平静,好像那失去光明的,并不是自己的眼眸一样。
他记得以前贺予说过他的眼睛很好看,也许贺予走的时候真的很恨他,带走了他的一只眼眸,他的眼睛就成了随他而去的血红色玫瑰花。
贺予摘走了这朵玫瑰。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喜欢的话。
谢清呈想着,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比之前更容易累,或许是紧绷了二十年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答案,卫容被收监择日宣判,毫无意外的便是死刑,在贺予的资料里,指认了市局里那个一直在给卫容和黄志龙等人当保护伞的市局大黑警,经郑队长期以来暗中搜集的证据,三证俱全,大保护伞落马,双规收押。公安部通过贺予最后留下的信息,定位了曼德拉岛,截取了许多有效资料,准备对段闻的老巢进行一次突袭。
牺牲的人被正名,墓碑进入烈士园区。
一切的不甘好像都有了结果。过去的黑暗好像都陆续等来了光明。
可他怎么就那么疲惫呢……
好像卸下了重担,失去了目标,如同罹患了雪盲,眼前和脑中都逐渐地变为空白他现在唯一活着的意义,就是替秦慈岩整理完那些著作了。
除此之外,这破了天的事的各个环节都已有专人去处理,他再也管不了,也没有什么心力再去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