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锐希怔忡了一秒,想起那句话来。
小姨当时说:“你就是这样不听话,你妈妈才不要你,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管你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似的,一下捅到了他心里去了,刺穿了他懵懂的怀疑,揭开了他不愿去面对的真相。
野兽被伤得狠了都要挣扎,何况那时他才十四五岁,正是叛逆的年纪,听到这种话直接气得摔门跑了。
那一天天昏地暗的,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存在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负担,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他不记得荡了很久,后面好像是走到了一个河边,然后就站在那个桥墩子上,看着黑黢黢的河水,想着要不要一了百了。
就在他想跳又没什么勇气跳的时候,听见身后小姨叫他的名字,声音高得几乎能破开天,带着恐惧和颤抖的哭腔。
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小姨一把从那石墩子上拽了下来。
白芸娇小的身躯里像是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紧紧地搂着他,泪流满面地说:“锐希,对不起,小姨不该对你讲那种话,小姨不会不管你的……”
周琰望着他:“你小姨说,她看你跑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也跟着冲了出去,找了你一下午,后来看见你在一条河边,差点没把她吓破胆。她把你哄回去后,你才肯乖乖脱了衣服给她看身上的淤青,她一边给你抹云南白药一边掉眼泪,说这辈子都没像当时那么心疼过……”
梁锐希也被这通往事搞得心里头发酸,赶紧解嘲道:“都什么陈年往事了,谁没有中二的时候啊。说起来还好笑呢,我姨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蒋晟,因为这货初中的时候形象特别差,为了表现自己眼神更有杀气,还留了很长的刘海,平时从来不正眼看人,因为都被头发遮住了看不见,他想看人都得这样……”
梁锐希学着蒋晟当年的招牌姿势,一把撩开自己的额发,眸中露出一点凶光:“你要噢盖咯?(你想干什么)”
周琰:“……”
“哈哈哈,”梁锐希学完就大笑,“反正他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初中女生看见他都绕着走的那种。我姨觉得我天天跟蒋晟这种流子混在一起,肯定是他把我带坏的!”
周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感觉,蒋晟好像挺喜欢你小姨的。”
“他就是个颜控!”梁锐希评价道,“你是不知道他当年第一次见我姨时那傻样,都快流哈喇子了,还装腔作势地叫我姨‘美女姐姐’,给我麻得差点没当场揍他!”
周琰一边笑一边若有所思。
说完这些,梁锐希仍有些在意那事,忍不住试探:“你们今天就聊了这些么?”
周琰像是知道他在忐忑些什么,瞅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再说。”
梁锐希返回卧室,心不在焉地背了会儿法条。周琰洗完回来,两人一起上了床,梁锐希靠在床上,实在憋不住问:“你没跟他们说我俩的关系吧?”
周琰身子一僵,半晌后才道:“你很在意吗?不想公开?”
“先别说了吧……”梁锐希攥着手,又怕周琰看出什么,赶紧松开。
他当然害怕他们知道,毕竟他原本生活的圈子,跟周琰身边这些人,什么阮雅东、章翰林、江勒月,都不一样。
他不是不想承认周琰的身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不安。
可能是从小没了父母可以依靠,从众成了他潜意识里最有用的生存法则,就像动物,不具备自保能力的物种从不会落单,因为落单就意味更容易面临死亡。
所以每到一个新环境,他都能迅速的适应群体,并和身边的强者、同类结伴,避免让自己成为被孤立的对象。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无法理解沈晖那种人,搞不懂那家伙特立独行四年居然都没出过什么事儿。
可现在,他像是忽然从乌泱泱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意识到自己需被归属在另一个特别小的圈子。他左顾右盼,只看见寥寥几人,而他自己也只能抓着周琰的手,更不知道这只手是否牢靠,会不会走到一半,这个人就把他丢下了。
而那次不甚顺当的床上经历也让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适应新的身份。
恐惧感上来的时候,他甚至想鼓动周琰说:我们一起回到人群中去吧,跟他们装得一样,就不会受到伤害了。
周琰叹了口气,忽然看向他:“和我的关系,会让你心里一直有负担吗?”
“我……”梁锐希又想攥起手,却被周琰一把握住了。
他强行撑开对方的手指,与梁锐希十指交扣:“没关系,就算你说会,也是正常的,毕竟你跟我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