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_作者:燕赵(248)

2022-05-04 燕赵

以何凌山如今的身份来说,这个举动于他无疑是有些失礼的。但此人是温老先生的旧臣,论起论年纪和资历,连温鸣玉都要让他几步,何况是何凌山。何凌山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与对方计较,上前问道:“有急事?”

金仲铨点点头,背过手道:“进去再说。”

先前何凌山与他打交道,他总要摆摆架子,眼下却连半句废话都不愿再说,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两人上了楼,刚进书房,金仲铨便往沙发上一坐,把帽子丢在身旁道:“今夜有人来东码头劫货,他们前脚刚交手,警察后脚就到,刚到的一船货现在全被警察缴了。”

不等何凌山追问,他先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的话没有说完:“他想缴,我倒随他去缴,算不得大事体。他们上峰见到我,连腰杆都不敢直,还指望他能做什么事?怪就怪在,那箱子货本来都是准备做日头生意的,一件要打灯的都没有,可你晓得他们找出了什么来?半箱子的红土!”

日头与打灯都是他们的行话,讲的是普通货物与违禁品两样,何凌山刚刚接管温家,别的不清楚,但烟土生意一样他知道是万万不可能有的。许瀚成在一次闲聊中向他提到过,温鸣玉由于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因而十分厌恶这种毁人体魄,摧折心智的东西。他连染上烟霞癖的陌生人都看不起,更不要提让这种人做自己的手下,甚至亲自去经营这门生意。

金仲铨仍在冷笑:“现在他们咬定我们私运烟土,振振有词地放出话来,说是一定追查到底,大笑话!用一艘船专运半箱子土,我要这点钱做什么,请他们吃一顿饭吗?”

今夜一切都发生得凑巧,凑巧来人劫货,凑巧出现警察,这下不需对方明说,何凌山也猜得到这是有人设下的圈套。不过温家做了许多年生意,尚不至于落到因为半箱土被警署为难的地步。他略一思索,立时明白过来:“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你还不知道?”金仲铨说完,继而像是记起了什么,叹道:“你今天都在忙三爷的事,倒确实怪不得你。自从岳端明升任督办后,燕城镇守使的位置就一直无人来坐,如今岳端明自处沟渎,不能理事,华京昨天特地派下一位镇守使赴任,人大概明天就到了。照今天的情势来看,这位镇守使到燕城后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

“禁烟?”不待他把拖长的尾音截断,何凌山立刻接口道。

金仲铨点点头:“你明白就很好。”

何凌山又道:“涉事的伙计还在关警署吗?那箱货到底是在船上就被动手脚,还是混战时被替换的,烦你尽快查清楚。”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不需要你这样客气。新官没有到任之前,警署还没有胆子扣我的人。”金仲铨不阴不阳地笑了笑:“若是被替换还好说,但若是在船上出的问题,那我们势必要好好查一查自己人了。说起来也古怪,三爷当家这许多年,一个内鬼都没有出过。您刚刚接手,竟出了这种意外,或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吧?”

他话音未落,忽见坐在对面的何凌山抬起眼来,眼中像是含着一块冰。这青年生气的样子与温鸣玉有种微妙的相似,不过他格外有份不加克制的戾气,看得金仲铨心中发毛。在如此的逼视下,金仲铨不禁有些吃不消,拿起帽子便告辞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何凌山不得不把另外几名干事一起叫了来,令他们去检点其他货物,顺便查一查新上任的镇守使是什么人。等到人全部散去后,一侧的自鸣钟恰好击响,铛铛数声,竟然已经三点了。

把唯一一盏亮着的台灯熄灭后,何凌山伏在书桌上,注视着一片攀绕在地毯纹理之上的月光。温鸣玉常待的地方,哪里都有他的影子,桌边他的笔迹,一盒落在角落里的药片,明明暗暗,倒像是梦里看到的情境。何凌山心头泛起一阵迥异的孤独,慢慢合上眼睛,想趁机休息一阵。

没想到这觉睡得太沉,直至何凌山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惊醒,他才陡然抬起头,看见朦胧的晨色从窗帘缝隙间雾一样晕染开来。

电话那头是许瀚成的声音,恐惧使他压制不住自己的嗓门,震得何凌山一只耳朵嗡嗡作响:“小少爷,三爷昨夜发了高烧,直到现在都没有清醒,情况很不好。您快来医院一趟吧,要是有什么意外”

等不及听对方说完,何凌山已摔下听筒,匆匆奔了出去。

他赶到医院时,险些与几名从病房出来的医生撞在一起,跟在后面的许瀚成看见他,显然吃了一惊,忙上前托住他的手臂,偏头查看他的脸色:“方才医生给三爷打过针,说是他体质虚弱的缘故,只要不继续高烧就没有危险。是我糊涂了,不该这样惊吓您,三爷是有大作为的人,肯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