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面雨_作者:吴百万(11)

  “你在这里做什么?” 郁铎不依不挠地追了上去。

  江弛予这才放下餐盘,指了指椅子上自己的所有家当:“你都看到了。”

  郁铎怎么会不明白,他不过是在明知故问。郁铎刚进门的时候,确实是想好好奚落这小子一番,但话一出口又突然没了兴致。

  这个城市里有太多漂泊无依的人,家里的一盏灯,头顶的一片瓦,对他们而言都是奢望。就连郁铎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

  郁铎上下打量了江弛予一圈,问:“你今年几岁了?”

  江弛予不知这个人又想做什么,但还是如实答道:“十七。”

  不出郁铎所料,这个孩子果然还没有成年。

  “叫什么名字?” 郁铎又问。

  郁铎冷硬的态度让江弛予想起了警察录口供的那个晚上,但他不是太在意,回答了自己的名字。

  郁铎也没有继续问他 “江弛予” 这三个字要怎么写,想来也不大关心。他想起了那天白布下那只没有血色的手,于是问道:“那天的那个人… 真的是你妈?”

  江弛予点了点头。

  没由来的,郁铎觉得这小子这次没有骗他。

  “你的家人呢?” 郁铎问。

  江弛予顿了顿,答道:“我没有家人。”

  江弛予这句话半真半假,他在 H 市其实还有家人。江弛予从小就没有父亲,一直跟着江小青生活。现在母亲死了,他就成了孤儿一个。

  江小青死后,舅舅为了夜总会那点赔偿金,成为了江弛予的监护人。江小青的这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鸟,好吃懒做,赌博成性,一家五口靠着舅妈微薄的薪资过生活,自然不会对江弛予这个便宜外甥有什么好脸色。

  冷言冷语是家常便饭,时不时还会拳打脚踢,春节期间舅舅酒后又动起了手,江弛予不愿再忍受,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

  郁铎料想这小子没有说实话,但他也无所谓。郁铎偏头思索了一番,伸手拎起了那只半新不旧的行李袋:“跟我来。”

  “你要做什么?” 江弛予瞬间警惕起来,他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袋子的另一头。

  郁铎转身看向身后如临大敌的男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地松了手。

  “你都破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值得被我骗的?” 郁铎笑容中有几分嘲讽,说完,他不等江弛予反应,扭头就往店外走去:“我那里有地方可以落脚,想来就跟上。”

  于是江弛予就这么带着自己的所有家当,坐上了郁铎的三轮车后斗。

  车后斗里堆满了水管配件,郁铎将四处散落的不锈钢弯头拢成一堆,勉强给江弛予腾出了一个空位。

  “坐稳了。” 三轮车加装了马达,郁铎脚下没怎么费力,一踩就蹿出了老远。

  小三轮以天为盖,四面漏风,冬夜的寒风像小刀子一样抽在脸上,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就被冻得麻木。

  也许是刚从开足了暖气的麦当劳里出来,江弛予的心是热的,身体是暖的,并不觉得冷。

  他还没问面前的这个人要带自己去向哪里,甚至不清楚他安没安好心,这台小小的三轮车就载着他汇进城市辉煌的灯火,将他所经历过的所有黑暗,都远远抛在身后。

第6章 存下点钱就走

  事实证明,在郁铎这里,什么行善积德、恻隐之心、与人为善之类的词是不存在,与他相对应的应该是 “无利不起早”。

  郁铎拉着江弛予一路回到了工地,他将小三轮往地磅前一停,就让江弛予下车。

  夜晚的工地并不清闲,现场仍有工人在忙碌。江弛予跟在郁铎身后走进工棚,一路上都有人同他打招呼,看来他在工地上人缘不错。

  最后,郁铎带着他进了一间铁皮房。铁皮房里有套隔间,隔间中央摆着两张长方形的办公桌,一个戴着眼镜的干瘦男人正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

  郁铎让江弛予先在门外等一会儿,自己来到男子面前坐下,给他敬了一颗烟。

  接下来的时间里,郁铎和那男人凑在一起,不知嘀嘀咕咕地商量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往他这里瞄一眼。

  江弛予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暂时先咽下了在自己嘴边徘徊了一路的感谢。

  没过一会儿,郁铎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页。

  “泥水小工一天的工资是 100,但你还没成年,原则上不能上工,所以工资只有 80。” 郁铎将纸举到江弛予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这是工地安全规范,先看看,有身份证吗?把身份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