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猪蹄向着他精准地伸了过来。
他犹豫了一下,究竟是滚出去滚到那猪妖的视线中,还是就这样刚着,电光火石间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被他捏死的蚂蚁们,最终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离开了这个死角,他必死无疑。
“pong”的一声,漆黑的夜里闪过一道青光。
那猪妖直起身子,回头看去——
“小蔚!跑呀!”
正面的那个人影再次冒头,是一头乱发的方青谛。他话音一落,蔚迟已经冲了出去,撞破了那扇窗户,拉着老头疯跑起来。
方青谛被他拉得简直要脱臼,一叠声地要蔚迟放开他,蔚迟哪里肯听,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方青谛一看不行,那被青火引开的猪妖已经回过神来,他们这样肯定会被捉住,遂捻了一诀,从蔚迟手中挣脱而出——
蔚迟只感觉方青谛的手仿佛忽然变成了一只泥鳅,一下子就滑出去了,他回头正看到方青谛一屁股坐在地上,立马就要回头,他已经不能接受任何人这样死在他面前了……
“跑!”方青谛喝道,同时抬手一推,蔚迟就被掀飞数米,那短暂的瞬间,他看清了身后的场景——猪妖站在砖墙土瓦的古老村落中,仿佛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一只猪蹄提着锁链,一只猪蹄提着一串无头的身体,双眼闪着垂涎欲滴的红光。
而方青谛,就坐在这样的场景里,一身破败的白色老头衫,白发蓬乱,形容枯槁,看上去连猪妖的牙缝都塞不满。
都这样了,那老头还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岌岌可危的烂牙:“老朽的’伏羲八卦步’岂是浪得虚名的?”
蔚迟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堆植物里,整个人咕噜咕噜往下滚,枝叶和藤蔓不停地拍打他的脸和身体,他疼得不知道具体哪儿疼,嘴巴里全是血。
终于,滚动停止了,他整个人晕头转向,有好一会儿人都是完全懵的,无法动作。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他愣了一会儿,缓缓抬起头,依次看到绣着金凤凰的裙角、芙蓉锦鸡腰带、平坦空荡的胸膛,和红盖头的缝隙里露出的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深夜,密林,红衣新娘……
这太超过了吧。
“迟哥!”
就在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直接撅过去的当口,他听到了李小菲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去看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面前的新嫁娘忽然抬起了手,朝他身后一指。
他顿时感觉后背凉透,那里划过一道劲风。
随即,他刚刚滚下来的树林一阵响动,另外有什么东西磕磕碰碰地滚下来了,伴随着“哎呦哎呦”的叫声。
“哎呦——”随着最后这声长音想起,蔚迟感觉屁股一痛,一个邦硬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身上,险些把尿给他砸出来。
——是方青谛。
“哎呦!”他被砸得够呛,跟方青谛叫的那声重在了一起。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陡坡上方一阵声势夸张的树木倾倒声,随后是一声绵长的猪叫,震彻山林,声压化为了一道狂风,带着腥臭的恶气,横扫过来。仿佛下一秒,那猪妖就要冲下来逮人了。
蔚迟心里一沉,却见面前的新娘忽然张开双手,平直僵硬像一尊红色的十字架,然后,她也叫了一声。这叫声,一点不比那声猪叫弱势,仿佛是来自地底深处,千千万万个人一起发出的吼叫,不分男女,震颤灵魂。声势之浩大,可撼动天庭、绕梁三日不绝。
这一声吼过后,那猪妖接着哼哼唧唧了几声,但显然是怂了,过了一会儿,蔚迟听见它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了。
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然后才感到腰疼。
他动了动,叫到:“方老……您没事吧?”
方青谛又“哎哟”了几声,回答道:“老胳膊老腿,不中用了。”
蔚迟:“……您能不能起来?”
“哦!”方青谛终于反应过来,一骨碌滚起身,“压疼你了吧小蔚?没事吧?”
在他们说话间,李小菲也从新娘背后探出一个头来,道:太好了,道长、迟哥,你们都没事!”
小纸人也从蔚迟的领口爬出来,开心地拍了拍手,然后看向高挑的新嫁娘,疑惑地歪了歪头。
蔚迟爬起来,也看向她。
李小菲说:“介、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刚认识的新朋友——青小姐。”又转向那个新娘子,道,“青小姐,这是我们跟你讲过的朋友,蔚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