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问,什么飞机?
“清醒一点了?”硕鼠这次居然没有换脸,表情相当生动地松了一口气,道,“特调部派了直升机过来,我们已经联系好医院了,你别慌,四十分钟之内我们就能把他送进省医院的ICU,不会有事的。”
蔚迟听得似懂非懂,但着急地抓住了硕鼠的手臂,他也要去!
硕鼠仿佛看懂了,冲他点点头,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挡住周围的人群,往外走去:“乡亲们让一让啊,让一让,别往这边挤了,现在这边我们政府接手了……会送医院的……没事……相信政府……”
蔚迟又想起一件事,朝硕鼠比划着纸笔,硕鼠愣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他,他在上面打字:[方青谛和李小菲在这里。]
硕鼠看完,点点头:“我派人去找。”
蔚迟腿一软,人直接往下滑,被硕鼠抱了起来。
蔚迟整个人还处在应激状态,看什么东西都光怪陆离的,色彩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忽然变得鲜明。硕鼠走得很快,蔚迟感觉周围的场景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身遭飞驰而过。
他能看清他们每一张脸,与刚刚经历的“世界”中的“哭笑脸”一一对应,这让他毛骨悚然,又转瞬就忘,他意识到,自己大概出了一点问题。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人。
在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黑发白裙,面容惨白。
现在他眼中的世界是一片张牙舞爪色彩鲜艳的世界,而那个人,就像一抹水墨画人物误入了这个涂鸦艺术区,他只听见身体里一声轰然巨响。
——那是周迎春。
世界终于崩溃了,所有声音、画面、色彩都化作了雪崩,朝他倾轧下来。
一切都混乱了,仿佛有一场风暴把他卷走了,他控制不了身体平衡,他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系统,他没办法吸气了,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快要被晒干的鱼,胸肺爆出剧痛,耳边是巨大刺耳的尖啸声。
“小迟,呼吸!呼吸!”
恍惚中他看到周迎春的脸,一脸涕泪。
他又困惑又伤心,很想问她:你走得那样干脆,现在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来哭?
“先上飞机!”他听到硕鼠的声音,不像刚刚叫老乡们“要相信政府”时那样温和耐心,忽然变得杀伐果断、叫人不敢违抗,“不要耽搁了!先上飞机!”
硕鼠发现了蔚迟的异样,一转头也看到了周迎春,正准备叫人去抓,她却自己过来了。之后的场面很混乱,但相关人员都很配合,总算是有惊无险地上了飞机。
飞机顺利起飞。
蔚迟出现了应急反应,有点脱水,挨了一针镇定剂,手还在流血,又挨了一针破伤风,到下飞机前一直在吸氧。
纪惊蛰被安置在特调部特制的急救仓里,隔着一层玻璃,蔚迟没办法碰到他,就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对外界的其他刺激均没有反应,连对周迎春都是不闻不问。
周迎春也默默坐在一边,哭了一阵,也没了动作。
三十五分钟后,飞机降落在省医院天台,一路绿色通道把纪惊蛰送入了ICU。
蔚迟本来也该去进行一下检查,但他强硬地跟着纪惊蛰的急救仓,一切行为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硕鼠一路带着人跟着,到了ICU门口用了三个人才把蔚迟无伤拉停。
白色的大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蔚迟在ICU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了旁边的板凳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周迎春坐到了他的旁边。
硕鼠带着一帮人站在十米之外的过道里,新搭档看到这一幕想过去,硕鼠拦住了他。
周迎春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几次向蔚迟偏头,似乎要说什么,但都没有说。
蔚迟低垂着头颅坐在那里,好像对所有事情都不再关心。
周迎春几番欲语还休,最终还是开了口:“小迟……”
ICU的门忽然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小护士,叫道:“哪位是家属?来签一下字。”
蔚迟和周迎春都豁然起身。
蔚迟三两步走过去拿起小护士手里的白纸,那是一张病危通知书,情况栏写着刺眼的几个字——颅内大出血、胸腔大出血、腹腔有不明积液。
蔚迟发起抖来。
周迎春在一旁问:“你们现在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小护士:“这种情况,应该是要开颅开胸……病人情况比较危急,‘手术同意书’还在打印,你们先把这个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