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并无触动,因为他深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祖奶奶留给他了一间老破小,他一直在其中度日,二十五岁前他有十万存款,存在民营银行一年有2000元左右的利息,他就靠这个生活。
当他确信他不能在历史和神秘学中找到答案时,他抬头看一眼日历,才惊觉自己离发现“世界真相”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他走到街上——不是说他这十二年没有出过门,而是他从未看过身边的景色。
他发觉,外面的世界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街头人群熙攘,每个人都有生动的表情,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就是他们嘴角的那两条线。
他回了家。
奶奶已经走了,父母也都老了,他们的嘴角的皱纹已如沟壑般深刻,与那两条“木偶线”几乎融为一体。见到他,父亲拂袖而去,但并没有关门,母亲则冲上来,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的胸口。
他第一次生出怀疑。
有没有一点可能……真的是他出问题了呢?
他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因为有过违法和失信记录,找他曾经所期盼的学术圈内的职位很难,他成为了一个撰稿人,有时也当枪手,把很多学子送出了国门。
因为博览群书的知识储备,他的稿费节节攀升,很快,他又可以说是“有所成就”,不用再为钱发愁,他的父母也可以笑口常开了。
他只是不再敢照镜子。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年。
他看到一条新闻。
一处居民楼失火,一位八十岁的老人和一个小女孩被困楼中,一位路过的男子见义勇为,将祖孙两人救出,自己却丧生火海。
高求索发现,也许因为这是个“木偶世界”,所以这里的人似乎比较怕火,而他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没有听说过有人是溺死的。
在这个世界,被火烧死,似乎是一件别具意义的英勇之举。
他被这条新闻触动了。
没有一个很确切的理由……也许是因为火,也许是因为自己那天的精神状态容易感怀,也许是因为那位见义勇为的先生姓“蔚”——他被触动了。
他通过互联网上的信息找到了那位“英雄”的家,混进了他的葬礼,发现他的名字是蔚远。
他看到了蔚远的遗照,就是他记忆中的、当年想找却没有联系方式的蔚远。
这个世界不存在蔚迟,却存在蔚远?
他问在场的,蔚远的家人,是否认得蔚迟,所有人都不认得。
他去上了个厕所出来,发现蔚远的遗照不见了。
为什么葬礼都没有结束,遗照却被撤了?
他找了个人问:“蔚先生的遗照呢?”
那人很困惑:“什么蔚先生?”
“蔚远啊!”
那人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求索指着没有遗照的灵堂,道:“那这是谁的葬礼?”
那个人依然困惑:“这是隔壁楼张大爷的灵堂啊……都摆满三天了,要收了——”
高求索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用手机搜索那条火灾新闻,却怎么也搜不到了,他回到家,询问他的父母是否记得那条新闻,他们明明是一起在早间新闻上看到的……
可他父母神色惊恐:“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被烧死。”
他妈看起来又要哭了,是他曾经很熟悉的一种表情:“求索……你可别又钻进什么牛角尖啊……”
可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当年发现“世界真相”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他无法挣脱。
如果……如果,他一直是对的呢?
如果人类真的如他记忆中一样,并没有那两条“木偶线”的话——
如果十几年前的那些“梦”,并不是梦的话——
如果……这个世界,跟那时遇到的“学校世界”、“实验室世界”、“科技馆世界”是同一种“世界”的话……
逃出去的人……会像蔚迟和蔚远一样从这个世界“消失”吗?
……还是说,死亡就会“消失”?
在很早很早之前,他曾经也短暂地思考过:如果不管在“世界”里度过了多长时间,在现实里依然只是一瞬间的话,那么,在他们这些人逃离了“那种世界”之后,剩下的人呢?
会全部被怪物杀死吗?
还是……
如果“世界”的边际无限大的话,那些找不到出口的人,是不是也可以一直逃亡下去,直到……老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