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迟:“嘘。”
纪惊蛰虽然不要脸,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强,立即闭嘴。
蔚迟仔细确认培养皿的各项数值——两天前,也就是去酿酒学教学楼找纪惊蛰的那天,他开始进行这次实验,受各种变量影响,反应时间为48小时左右,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出结果。
他看着变成紫红色的实验体,又记录下数值,反复确认了两次。
成功了。
这是一个反应结果完全随机的课题,变量组合有一千三百多种,结果与经验能力无关,全看运气。运气好的可能一次就成功,运气不好的有可能需要排除到最后一种可能性。
这是他的第八十四次实验,在这里成功,可以说是非常幸运。
见蔚迟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后长长舒出一口气,大概是完成了,纪惊蛰在旁边很小声地说:“哥哥,有好事啦?”
蔚迟:“算是吧。”
纪惊蛰:“那你是不是原谅我啦?”
蔚迟挑眉看他一眼,没了办法,只得妥协道:“是。”
纪惊蛰夸张地抱了他一下:“耶!”
晚上七点,蔚迟来到操场,身后跟着名叫纪惊蛰的小尾巴。
蔚迟今天还是看清楚了亮灯的情况——是七点一到瞬时转换的,而并非纪惊蛰所说,是杨可开的灯。
但蔚迟不想去问纪惊蛰了。
他拿出手机,翻出昨天拍的宿舍窗户照片对比,发现昨天亮灯的三分之一全数保留,又增加了不少,一眼望去大概有三分之二的窗户都亮起了灯。
纪惊蛰在后面惴惴不安地问他:“迟迟,又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蔚迟道,“回去吧。”
凌晨十二点四十多,蔚迟带着所有人再一次上了钟楼。
他们在来的路上有一段路离宿舍区不到二十米,只隔着一道绿化带,可以清晰地听到“pong、pong、pong”的声音。
那种声音非常独特,跟其他所有东西坠落、破碎的声音都不一样。
一行人低着头加快脚步走过那块区域,谁都没有说话。
曹笙是被绑着过来的,由孙永和高求索拉着。
纪惊蛰明白了蔚迟要干什么,也不缠着蔚迟了,就默默跟在后面。
十二点五十八分,蔚迟把曹笙拎到了栏杆上。
所有人在一旁保持静默。
五十九分,纪惊蛰忽然冲过去,一只手把曹笙拽下来,“Duang”的一声响;一只手拎起蔚迟的衣领,把他抵到了钟楼的立柱上。
纪惊蛰:“蔚迟,不要这样做。”
“我对这条通道有信心。”蔚迟说,“让他先下去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我相信你。”纪惊蛰说,“我去替你试。”
蔚迟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同意。”
纪惊蛰指着身后的曹笙:“但你现在要拿他试!”
蔚迟:“他跟你能一样吗?”
纪惊蛰的喉咙深处似乎蕴藏着火焰:“那你这样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蔚迟沉默了一会儿,说:“的确没有。”他看着纪惊蛰的眼睛,“我跟他其实没有区别。他会牺牲别的,来拯救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我也会。”
“我说了,我相信你。你也该相信自己!”纪惊蛰凑近,几乎与他鼻尖贴着鼻尖,“我替你试。”
蔚迟低下头,没有说话。
纪惊蛰又指了指身后,说:“为了这么个东西,蔚迟,不值当。”
蔚迟忽然抬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一口映照月光的井:“我是为了他吗?”
纪惊蛰:“我更不希望是为了我!”
那一刻,纪惊蛰的表情非常复杂,蔚迟确信自己没有在纪惊蛰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纪惊蛰在他心中一直停留在十八岁夏天的少年模样——愤怒、悲伤、无奈、痛苦、挣扎、茫然……太多的情绪蕴含在那一个瞬间,那很不像会出现在纪惊蛰脸上的表情,那甚至不像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那么悲哀、那么苍老,好像累世的风云都在那一个电光火石间乍现了。
他觉得眼角一闪,看到一条白色的孤光划过了纪惊蛰的左脸。
过了很久他才明白,那真的是一滴眼泪。
这时,钟声响起。
一点钟整。
蔚迟抬头看向塔顶,那盏小灯没有亮。
的确如此。
校长是个虔诚的信徒,但同时也是个光荣的党员——他不能光明正大地传/教,只能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地方搞事情,比如这盏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