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蹲在床边,静静地用目光细细描摹朗颂俊朗的五官,最后停在了紧抿的嘴唇上。良久,他掀起被子一角帮朗颂把手臂也盖上,然后关了壁灯走出房间。
朗月迎上来抱住他的大腿,他抱起朗月,低声对追来的黄豆说:“明天再玩,姐姐该睡了。”
黄豆不满地“呜——”了一声,悻悻地走回客厅,趴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孙谚识把朗月抱回了她的房间,想帮她取掉耳蜗外机,哄她睡觉。朗月偏头躲开,抓住了孙谚识的手。
“怎么了?”孙谚识摸她脸颊,“有话想跟我说?”
朗月点点头,爬到床头拿自己的小包包,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小卡片,塞进了孙谚识手中。
孙谚识低头一瞧,想起来了。
数月前,他和朗月比赛串吊牌,结果输了,要答应朗月一个任意的要求。当时朗月说要留着想好了再提,他便捻了一张卡片,立了“字据”签上名交给朗月,没想到小不点竟然随身珍藏着。
他捏住朗月的小手,笑着问他:“你想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朗月站起来,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爸爸,别不要我们。”这句话她说的异常流利、清晰,就好像为了说清楚这句话,默默躲起来练习了千百次。
孙谚识愣了愣,旋即紧紧回抱住了朗月,眼里满是疼惜:“乖宝,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爸爸怎么会——”话音戛然而止,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那些逃避的行为在朗月看来,就是一种“抛弃”,更何况朗月本来就被亲生母亲丢弃过一次。他顿了顿,拍着朗月的后背,温柔地说:“爸爸错了,以后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孙谚识把朗月哄睡着才回自己房间,尽管身体上很疲惫,精神上却很亢奋,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醒来时已将近十一点,孙谚识竖起耳朵细听,外边没有声音,难道出门去了?
他翻身起床,来不及抓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匆匆走出房间。客厅里,朗月趴在黄豆身上,在给它顺毛,却不见朗颂的踪影。
“哥哥呢?”他走过去,“不在家里吗?”
看到孙谚识,朗月咯咯一笑,又指了指楼下:“下面,姐姐。”
“姐姐?”孙谚识疑惑。
朗月爬起来,拉着他走到了阳台,指了指下面。
孙谚识探出头,看到朗颂站在小区人工湖边上,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小女生,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长相,但从身形来看,孙谚识可以断定自己没见过,然转念一想,朗颂身边何曾有女孩子出现过!
他眯眼想看得清楚一些,余光瞥见朗月吭哧吭哧搬了一条椅子出来,赶忙拦腰提起朗月,把她抱进了客厅。
他嘱咐朗月不要去阳台,拧着眉一边琢磨着那女孩子是谁,一边计划着年后找人给阳台封窗。
十分钟后,孙谚识洗漱完回到客厅,门铃恰好响起。
门打开,朗颂站在门口,怔了一瞬才开口:“哥,醒了?”
“嗯。”孙谚识侧身让他进来,“手里提的什么?”
朗颂将手中的一个保温餐袋稍稍提起,浅浅一笑回答道:“小河送来的饭菜,年后他就要掌勺当大厨了,让我们帮忙尝尝味,给点意见。”他往厨房走,“我把汤热一下。”
孙谚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跟进厨房,直言不讳地发问:“小河送来的?我刚在阳台看到你好像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
朗颂正在解塑料袋死扣,手上的动作一顿,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尽量忽略身后的视线与气息,从容回答:“嗯,是小河的表姐,小河介绍我们两认识的。”又补了一句,“现在在互相了解的阶段。”
在屏州“与世隔绝”的那几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后悔了,比起永远见不到孙谚识,以弟弟的身份待在孙谚识其实没有那么遭。可他决绝地搬走,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孰料,孙谚识驱车上千公里去接他回来。在回江城的路上,他下定决心,这次不走了,就待在能看到孙谚识的地方,弟弟就弟弟吧。但他需要变得“正常”,才能让孙谚识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拿他当弟弟。
苦思冥想无果之际,机会来了。
朗颂依旧和死扣较真,掩盖自己的紧张,反思自己刚才有没有露出马脚。
应该没有吧,虽然是急中生智编造的谎话,但未尝不可信。
孙谚识信了,顿在那里全身僵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现世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