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_作者:青山埋白骨(7)

  话毕,他丢了个眼神让黄超盯着兄妹俩,然后从柜台上孙谚识的香烟盒里抽了根烟,掀开帘子出了小店。

  孙谚识收到信号,也拿了烟盒跟了出去。

  华强走了一段路才靠着巷道旁一根电线杆站定,他望着叼着烟跟来的孙谚识,没好气道:“是不是你女儿?”

  孙谚识苦笑:“强叔,您觉得有可能吗?”

  华强嫌弃地斜睨他一眼:“谁知道你是不是酒后乱性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最后又不想负责任。”

  孙谚识哈哈一笑:“我倒是想。”

  笑完他嘴里又涌上一阵苦涩,他是同性恋这件事华强比他爹妈都先知道,他对女人根本不会有性欲,怎么可能会有女儿。

  华强重重地叹了口气,千言万语都包裹在这一声叹息之中。

  孙谚识吐出一团浓烟,胳膊肘撞了撞华强:“那两小孩怎么回事啊?”

  华强又是重重一叹:“两年前朗颂他妈妈得了肝癌,治不好,去了。半年多前,他爸下班路上救了一个轻生的小姑娘,自己却溺死了。”

  孙谚识夹烟的手顿了住,好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烟头烫到了手指他才慌忙松开了手。

  “那……兄妹俩怎么过日子?”孙谚识问。

  “难过呗,朗颂他妈治病欠了不少钱,本来就过得拮据,他爸死后家里彻底断了经济来源。再加上妹妹没人照顾,他就休学带着朗月四处打零工。”华强吐出一口白烟,“小颂今年本该读高三,如果他爸还在,他已经参加完高考,下个月该去大学报道了。”

  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无法准确描述出生活压向一个还在发育期的少年是怎样沉重的负担,孙谚识只是稍微幻想了一下,如果自己高中时候失去父母撑起一个家,照顾一个失聪的妹妹,他就已经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用足尖碾了碾地上的烟头,又问:“听你刚才的口气,你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以前我三天两头就会去看他们一眼,给他们带点吃的。”

  孙谚识接腔:“结果那小子又倔又傲,偷偷跑了。”

  华强哼笑一声,被猜中了。

  两个月前有段时间他特别忙,隔了一个多礼拜才抽出空来去见兄妹俩,结果两人租住的房子早已人去楼空,电话也打不通了,要不是今天这个报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找到。

  “那你是处理俩小孩他爸那事时认识他们的?”孙谚识又问。

  提起这茬,华强闷笑了声:“不是,他跟当年的你一样,跟人打架呢,被我抓个正着。”

  “哦——”孙谚识拖长了声音,那朗颂脸上的伤疤和身上那丝匪气就不难解释了。

  华强像是对读心术似的,一眼就看穿了孙谚识:“人家小孩跟你可不一样啊,你那是莽,他那是不得已。”

  “怎么说?”

  “他一个外来户,被人欺负了,不打回去以后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也是……”孙谚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种事他读书的时候也不是没遇见过。高二时他们班班花就因为是外地人,经常被本地同学欺负,他帮过好几次。

  今天真是够热的,两人在外面只站了几分钟汗水就噌噌往外冒。

  华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往巷尾的方向看去,感叹道:“这巷子还是老样子。”

  孙谚识应道:“还能变出花不成。”

  蓝楹巷所在的这个村子叫做蓝楹村,据说是因为村里有几颗漂亮的蓝楹花树而得名。

  孙谚识没见过什么蓝楹花,在他出生前这一片就已经成了游离于城市管理体制之外的城中村。因为缺乏统一的规划和管理,蓝楹村这一片都是两三层楼高的自建房,不讲究什么户型,更没什么楼距,稠密地聚集在一起,成了这个城市的“疮疤”。

  这个城中村阡陌交通,蓝楹巷是村里最长最宽的一条,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片城中村的交通要道。蓝楹巷全长一百来米,孙谚识家的房子处于中间的位置,总共两层。一层前厅被他爸妈弄成了铺面,后面则是一个小院和厨房,从小院里的悬空梯上去就是二楼的两个房间。

  华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问他:“你年纪轻轻的缩在这市井窄巷,不窝囊啊。”

  孙谚识摊开双臂,深吸了一口八月滚烫的空气,笑答:“不窝囊啊,这里可是闹市中的净土。”

  随着城市的发展,江城的中心往北迁移,以蓝楹巷为中心的这个城中村失去了改造的价值,条件比较好的原住民都已搬离,把房子租给了外来务工人员,眼巴巴地等着有朝一日这里被拆迁拿一笔拆迁款。剩下的则都是些没有条件买新房,或者地缘观念强,舍不得搬离旧巢的老人。像孙谚识这样还窝在蓝楹巷里的本地年轻人确实已经非常少,但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