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_作者:祁十二(487)

[我从土坪村来。]

和夏濯预料中一样,果然他提到了这个村子。

“你一个人跑出来的?”

漫长的等待后,少年摇了一下头。

“那就是有人和你一起出来的?”

少年又摇了一下头。

夏濯迷糊了,不是一个人出来,也没有人跟他一起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从外面回来的?”

少年第三次摇头。

接连三问都被否定了,夏濯噘着嘴,有些丧气:“我是不是真撞傻了,怎么问什么都不对。”

关渝舟笑了笑,安抚性地拍拍他,接手了他的问话工作:“你叫什么?”

少年这回给了回答:[刘子衿。]

名字还挺好听。夏濯想。

关渝舟说:“我们明早送你回去。”

这不像是在请求妥协,更像是直白地给出通知。比起被动地跟着鬼的安排走,主导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明显更安全些。

刘子衿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还挺好说话的。夏濯又想。

有约在先,至少今晚的危险系数不大。刘倩语他们挪了窝,隔壁就空了下来,两人把刘子衿安顿在这间空房里,自己回了最里侧。

窗外的雨依旧未停。

三次望向窗外,次次看见的都不同。也许是入夜深了,从四周环绕的森林里漫出一阵阵白气。那白气就像浓雾一样朝他们所在的客栈靠近,渐渐汇聚成一片海洋。在雾气攀升将要涌入窗户时,夏濯伸手将其关上了。

回到床上,他盘着腿道:“这雾比以往每一回都大了好多,照这种趋势天亮后也不会散的吧。”

“天亮后再看看。”关渝舟在他身边合衣躺下,“睡不着也闭眼休息一会。”

“好~”夏濯崴去他身边,抱着他手臂蹭了蹭。

嘴上说着不困,等到了后半夜,他还是迷迷瞪瞪地失去了意识。隔壁一片宁静,迷糊中他感觉越来越冷,下意识想往关渝舟那边靠,但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僵又硬,仿佛冷得麻木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努力转了转眼珠,看见身边人不见了。

又是梦吗?

心里有了猜测,但却迟迟醒不过来。

当目光从天花板上扫过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一股森冷的寒意顺着冰冷的床板升起,毒蛇一样缠着他的背一路爬上来。

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倒趴在天花板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丧衣。似乎是注意到自己被发现了,那颗脑袋一点点地转过来,直勾勾地看向他。

夏濯感觉自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还是止不住遍体生寒主要是他没法动,这种被动的局势太过糟糕。

再一眨眼,那老太太却不见了。一道气流扫在他头顶,带着一股子陈年药味。他睡在床里,手臂堪堪靠着墙皮,而那老人已经爬到了墙面上,头下脚上地一点点逼近。

她骨瘦如柴,皮包骨的手上全是皱纹,如苍老的树藤。在披散的银色碎发后,她的一双眼睛混沌又无神,里面却布满蛛网一样的血丝。她盯着夏濯,脖子上下坠的皮肉颤抖着,喉咙中发出咕咕怪声,似是在说话,又像是在笑。

她急切地像是要表达什么,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话,声音像苍蝇的翅膀一样嗡嗡震颤,零零散散的字拼凑起来,最终组成了一句话。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蒙蒙亮,门被从外叩响。

笃笃笃的三声,一声不多一声不少。

夏濯猛地坐起来,身上凉飕飕的,耳边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声响,抬手一摸,额头上冒了点细汗。

关渝舟已经起来开了门,刘子衿站在一片白雾当中,手里的灯笼没灭,将一拥而入的雾气照得莹莹发亮。没了黑暗作衬,他的模样比昨晚看时清晰多了,也少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森然感。他身上的水还在不断地滴落,光是敲门的这点时间已经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还是那样阴恻恻地翻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人:[已是早上了,何时启程?]

到现在为止,梦境的提示还没跳出来过,剧情并未正式开始。夏濯慢吞吞挪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装出没睡醒的呆滞模样,上前抱着关渝舟的腰狠狠补充了一下电量,顺便观察起面前的亡者。

刘子衿脚上穿着一双普通的灰布鞋,衣服也很朴素,比起昨天送他们来的车夫好不了多少,除去脸色和那双眼睛,模样倒还蛮俊秀,要是再长大些应该是个翩翩公子,就是不知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而他的死亡和昨天遇到的那位绣花鞋主人是否有关?又或者和梦中那位老太太有关?再或者……和整个土坪村有关?

[何时启程?]

没得到回应,刘子衿又询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