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我买好车票,明天就去找你。”
……
荣老太太全副武装地赶到汤家。
她把压箱底的金线香云纱拿出来穿,最好的几件珍珠、翡翠、黄金首饰都戴上,却一点也不会俗气,反而衬托得她相貌华贵,优雅清丽,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
到的时候是中午。
她撑了遮阳伞、戴着墨镜,寻人问路地找到汤家的店。
很好找,整条小河桥街的人都知道汤家的店。
打老远她就看见了一家古不古、今不今的店面,牌匾是木板的,龙飞凤舞地草书“汤家小店”四个大字,不算冷静,也不算很热闹。
这两天天气又突然热起来。
店里开了空调,她推门进去,冷气扑面而来,让被晒热的燥热之感驱散不少。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而且是笑着的:“欢迎光临,请问要吃点什么?”
嗓音很熟悉,但她竟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头看过去,瞧见站在柜台后面的陆词。陆词也没认出来,奶奶平时可不会每天都打扮的跟个贵妇一样。
所以祖孙俩都愣了一愣。
陆词先开口:“……奶奶?”
奶奶摘下墨镜,随意地挂在旗袍的领口上,快步地向他走过去。她秀眉紧蹙,一到陆词面前就抓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像是在确定他是否全须全尾。
来之前,她设想过很多糟糕的场面。
她想,或许陆词又挨打了,不然怎么会跑掉?陆词这都大学快毕业了,再稍微忍一忍就到自立的时候。
当然,陆词他爸是不承认的,那逆子一向不承认,就是被她问责了,也会巧言令色说成是合理的管教。
陆词自己也不爱说,从不跟她告状,总是默默地忍下来。最难熬的时候,曾经小心翼翼地问过她一句:“奶奶,要是毕业以后我不回老家,也不听爸爸安排的工作,一个人去外地远方发展,你会生气吗?”
她说她不生气。
荣奶奶看了又看,感觉陆词露出的胳膊腿上好像没有被家暴的痕迹,却还是放心不下来,带着厚厚的滤镜,泫然欲泣,哽咽地说:“我小宝瘦了好多。”
陆词:“……”我最近在汤家每顿起码吃三碗饭!汤大哥天天带我出门下馆子,每家都巨好吃!
有一种消瘦,是奶奶觉得你消瘦。
陆词想想,这个就不反驳奶奶了,但还是得辩解一下的:“汤大哥对我很好的。”
荣奶奶注意到身旁有个人接近过来,她看过去,见到一个清隽秀致的年轻人,眼角眉梢都仿佛带着和煦的浅浅笑意,一双眼睛明亮透彻,穿得很家常,还戴着帽子、透明口罩、围裙和袖套,对她微微一笑,说:“您好,您就是陆词的奶奶荣女士吧?”
“我是汤铮的大哥,名煦恩,‘和煦’的‘煦’,‘恩惠’的‘恩’。”
每个家长都对自己的孩子有滤镜,她也不例外。
荣奶奶为陆词担忧,是以不吝用最坏的念头来揣测汤铮。
但在见到汤煦恩的第一眼,她就对这个青年心生好感。
汤煦恩的眼神特别温和干净,但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反而类似于一块极美的玉石被世事磨砺过多年之后才会有的温润光芒,这是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却仍然对人生报以温柔善意的目光。
荣奶奶礼貌地说:“您好,您好。”
这时,汤铮也听见动静,从后院走了出来,他手上本来端着一碗新煮好的芋圆,问:“谁来了啊?”
抬头看见是陆词的奶奶来了,汤铮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因为太紧张,手一滑,盆子掉在地上,芋圆洒了一地,还有些黏在他的衣角上。
汤铮满脸涨红,说:“不是明天才来吗?”
荣奶奶睁着眼睛撒谎说:“我担心陆词,看到可以改签更早的票,就干脆再早一些到了。不好意思啊,忘了通知你们了。”
其实是耍了一点小心机,她故意早到,避免他们提前布置。
汤铮羞窘地抓着围裙,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穿得难看,灰头土脸,还不小心笨手笨脚把东西弄翻了,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见家长了。尤其是在还不怎么熟悉的情况下。他有些沮丧,感觉在荣奶奶的心里,自己的印象分肯定变差了。
陆词骂他:“汤铮,你愣着干什么啊?”
“收拾一下地上,然后再重新给大哥煮一碗芋圆。”
汤铮才回过神来。
荣奶奶看自家孙子一眼,欲言又止:在这人家家里还敢这么指挥的吗?而且“大哥”这个称呼已经叫上了?太亲密了吧?他在汤家也才待了三四天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