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有一天下着雨,我看到你拿衣袖挡雨一路小跑到公交站,身上湿透了还吐着舌头自言自语,就想你脑子里一定有一座幼儿园吧。
他说,你做的菜好好吃。你写的字好漂亮。你戴着眼镜坐在床上看书,我就会硬。
他说了那么多。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没脸没皮的事。
他低下头,鞋尖摩擦着房里的地毯,眼睛盯住了地毯上的一块香烟烫痕。
“你……”
他沙哑地,只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爱棠蓦地睁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好像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程瞻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这一句,可杨爱棠的反应却很快。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货不对板,所以你要退货了?”他的冷笑更加显得刺人,“这四年来我生命中唯一的变量就是你,如果我现在变得讨人厌了、招人烦了,那是不是你的错?”
程瞻感到了疲乏。为什么话赶话地会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是从哪一句开始错了轨的?可是他已经激起了杨爱棠的攻击性,对方张牙舞爪,已绝不可能再将自己柔软的那一面给他看了。于是他说:“是。”
惯性让他知道,不要和这个时候的杨爱棠针锋相对地吵。顺着来吧,他想。
“是我的错。”他说,“所以,我应该离开你。”
杨爱棠说不下去了。
本来,分了手的人,为什么要纠结于过去的是非对错?他为什么要这样地气不顺?
至少在“应该分手”这件事上,他们好像并没有异议,尽管对这件事的描述各不相同。
他拿起钱夹和手机,往外走。门一打开,外头那K歌机的声响便愈加地大起来,优柔的乐曲里是压抑的男嗓,同事的闽南语并不着调,宛如飘散在夜空中的烟雾:
“越头伊不愿切,
“往事欲如何?
“要将伊初恋心肝放在何?
“熟识你了后何处找?
“眼泪啊不愿切,
“以后欲如何?
“我知侬暂时不要想这,
“拢说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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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的《往事欲如何》。为了便于理解把部分音译改成了意译。“越头伊不愿切”,大意是“转过头去他不愿意就这样了结”。“拢说无话”,是“相对无话”。
这就是白天的份啦,晚安!我要梦小黄灯去啦!
第12章
方没料到这两人还会出来。
杨爱棠走在前面,双手插在棉外套的布兜里,被半夜的风冻得缩了缩脖子,方连忙过来给他将毡帘儿掀开。
大棚里开了一个小太阳,四角的灯上又加了闪光球,好好儿一个古朴的院落变成了流光溢彩的KTV。正放到一首劲爆的舞曲,几个女同事快活地跳上了沙发又唱又叫,男同事在一旁笑着打拍子,见到杨爱棠来,一时都顾不上招呼。
但杨爱棠身后还跟着那个陌生人,这就有些稀奇。
杨爱棠搬了一只小板凳自顾自坐下了,那人便站在他身后,修长的身子略微倚靠着沙发侧边,沉默地看着闪动的屏幕。
小冯几个唱完一曲,方就见缝插针地说:“歇一歇歇一歇,喝一杯!我来介绍一下啊,这位就是杨主管的室友”
“我叫程瞻。”程瞻大方地与大家一一握手,“做程序员的。”
小阮呆呆地说:“程序员?那我、我也是程序员啊。”
“得了吧你,office程序员吗。”小冯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杨爱棠的直属下级小袁是个性格爽朗的女性,翘腿坐在高脚椅上,甩了甩头发,举着话筒煞有介事地说:“是不是我们杨主管打电话叫您来加班的,程先生?”
程瞻一笑,“加入得晚了,已经错过了最精彩的环节。”
大家谁也没想到杨主管的室友是这样随和的性格,一时间都拍掌大笑,好像对他比对杨主管更熟一些似的,都撺掇他去点歌。
程瞻自然推脱:“我五音不全。”
小袁说:“他阮孝靖都敢上,您怕什么呀。”
程瞻笑了,“不行的,会给杨主管丢脸。”
众人起哄地叫起来,小袁又不服气地说:“我们杨主管就很会唱。”
程瞻说:“是吗?”
好像是直到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始终一言不发的杨爱棠。他两只手撑着小板凳底下的横梁,前后无着地摇晃着,好像也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大嗓门的吵闹。他茫然地抬起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