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程瞻顿了一下,语气又温和了一些,“今晚也是,麻烦你了。”
程瞻连说了两次麻烦,终于让方心中生出一股不适感。麻烦我?他程瞻凭什么说麻烦我?明明都是爱棠的前男友了。
方是在四月左右得知了杨爱棠分手的事。那时他们出去喝酒,在一个友好而温暖的氛围里,爱棠简单地说了一些前因后果,譬如性格不合啊,经常吵架啊,不过,到底还是和平分手啊云云。不知为何,杨爱棠平静的模样,会比他哭泣的模样更令方憋得慌。
他现在也憋得慌,于是他多说了一句:“程瞻,你不要趁人之危。”
“趁人之危?”程瞻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是真的很疲倦了,但这笑声里仍然充满了面对一个外人的不屑一顾。
方忽然感觉自己这句话是多余的。
“行。”他静了片刻,“那你看着他吧。”
*
第二天上午,杨爱棠自然而然地翘班了。
他醒来时已是十点,客房服务都已经送过了一轮餐。他将手放在额头上挡着窗外浑浊的光,似乎天气不太好,即使是室内,也能看见尘埃在飞舞。
天花板上是简洁的花卉浮雕,嵌着光线温和的吸顶灯。杨爱棠又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够着床头的开关,将那盏灯打开,关上,打开,又关上,在这过程里,他将脑筋一根根地搭上线,才慢慢地思索出自己昨晚经历了什么。
齐老板,程闯,程瞻。
他的身上穿着客房提供的睡衣,自己的西装、领带、皮带、衬衫夹,都叠放在扶手椅上。他愣愣地看着那些衣物,脸上阵红阵白,他知道它们都是谁叠出来的。
只有程瞻会这样强迫症地、分门别类地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好像非得要证明些什么一样。
宿醉令他头疼,但尚不至于断片儿。程瞻将他带进房间,照顾他大半宿,他朦朦胧胧地有些印象,好像眼前一直有个忙碌而一言不发的身影。半年不见,程瞻似乎并没有改变很多,所以他才会趁着醉意去使唤人家,甚至还把他当成男朋友似地撒娇。
他的心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羞恼。程瞻会怎样看待自己?那么麻烦,那么无耻,像街边最难看的醉汉一样缠着不相干的人,刚重逢时努力维持的体面都碎得干净。可是自己平素真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偏偏就让程瞻看到了这一面?
肚子饿得叫了起来。他垂眼,无奈地坐起身,左手边放了一杯蜂蜜水,一张便签纸盖在杯口。他拿下那张便签纸,正反面看了看,空白的,什么也没有写。
他的手机就在床头,而且已经充满了电。他喝了几口蜂蜜水,甜的东西缓慢浸润过他的感官,仿佛要他把所有的羞恼都从打开的喉咙口扔回去。微信里堆着方的几条消息:
“醒了没有?醒了回话。”
“我帮你请假了。”
“周总下楼找你,好像是齐总在打听你,袁槿去报告了。”
他又去翻通话记录,有一个短暂的两分钟通话,是昨天半夜方打来的。
这个电话被谁接听了,也不言而喻。
杨爱棠呆滞地看了半晌屏幕,挪动手指,回复方:“醒了,让我再歇一会儿。”
然而方却直接打电话过来。
杨爱棠按了接听后也不想说话。方急声说:“你还好吗?头疼不疼?吃了早饭没?”
杨爱棠的目光从蜂蜜水游移出去,看见客房服务的小推车还在卧房门边,上面似乎有几碗盖着的餐点,于是他说:“马上吃。”
方重重地叹口气,似乎是思索了半天才重新端起那副大咧咧的语气:“昨天是我对不住你。你今天不来上班也可以,我都请好假了,你休息吧啊。我还要接待LeVent来看货的客户……”
杨爱棠说:“你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方一愣,语气里透出些犹豫,“是……。程瞻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何止是没有为难,简直是鞠躬尽瘁,“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方想了想,轻声说:“我就跟他警告了一句,不要趁人之危。”
杨爱棠只觉眼前一黑。
见他不答话,方也自顾自开始后悔:“我没说错吧?我就想,你们都分手了……”
“你没说错。”杨爱棠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回答,“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挂了电话往床上一扔,杨爱棠就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却发现衣服上并没有酒气。他转头看向洗漱间,不出意料地在角落发现了并排的洗衣机和烘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