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闯感觉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仿佛要朝他身上压下来,给他盖一层敞亮的棉被。他闭上眼,从这“失恋”的沉浸感中又品出几分自鸣得意的孤独,砸吧着嘴,像一个胡同里的老大爷似的,“真的很好吃啊,你说得对,我那点儿手艺,杨爱棠不可能瞧上。”
程瞻眼神里的光渐渐地敛去,似乎是他脑中有某种判断眼前人是否有威胁的程序,现在那程序又休眠了。他甚至哼笑一声,“你终于被甩了?”
程闯摇了摇一根手指,“人啊,总有这么一天,你也不会例外。”
“……”
“那个,”程瞻轻咳两声,“其实,你上回的蛋糕,杨爱棠吃完了。”
程闯睁开一只眼睛,“嗯?”
“他说很甜,谢谢你。”程瞻复述。
程闯霍地坐起身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程瞻?!啊?!”
程瞻自顾自开始敲键盘,再不理他了。
*
程瞻其实也没有幼稚到非要和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争个高下,他虽然嫉妒杨爱棠给予程闯的笑容,但也不至于认为杨爱棠会接受程闯。
即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去想杨爱棠的那两个蛋糕。
一定很好吃。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耻。
到下一周,他带着这样无耻的觉悟,拒绝了袁槿帮他接人的提议。
“谢谢袁秘。”在办公间外,他一手拉上了门,一边礼貌地说,“今天我看要加班,就让家里司机去接小闯了。”
袁槿怔了一怔,下意识地说:“你家有司机?”
她今天的职业套裙颇显身段,长发盘起,脖颈上的珍珠项链衬得她皮肤愈加白皙。可她的脸色有些怪异。
程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下腕表,并不回答这句话。袁槿后退半步,过去那次她将程闯送到豪景苑时,已经隐约察觉这家人不一般,即使配了司机佣人,也不算意外;令她的心一沉的,是程瞻客气疏远的表情。
成年人间不需要交底,只是露出一丁点暗示的锋刃,就足以让对方知难而退。
袁槿立刻挂上职业的笑容:“哎呀早知如此,上回接你弟弟就应该给我结工资啊!”
程瞻笑着说:“这倒容易,有空请你们部门一起聚个餐。”
“好说好说。”袁槿摆摆手,施施然一转身,“那我就先下班啦。”
“袁秘慢走。”
袁槿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女人。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后,程瞻在心头长出一口气,回到房间,发现自己的水杯空了。
这些天来为了应付校庆节目的排练,也为了赶他的某些私活,工作进度慢了许多,不得不在今天加班。他端起水杯,迷茫地站了一会儿,竟然鬼使神差地往电梯走去。
市场部的员工多数比技术部的早下班,电梯一到二楼,就觉出一片空旷,走廊上的声控灯亮起,使乱七八糟的格子间都显出几分温馨。也有加班的人,从挡板后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杨爱棠的办公室已经灭了灯,关了门。
“你找杨主管?”那加班的人说道,“他回家啦,你可以把材料放在袁秘桌子上。”
程瞻直到这时才觉出自己的滑稽。他呆滞地应了一声,走进了茶水间,装模作样地接了一杯水,片刻过后,又走到咖啡机旁。
他拿下咖啡豆、牛奶和拉花壶。咖啡机闷声不响地工作起来,一杯咖啡研磨出来后,他举起拉花壶,微微倾斜咖啡杯,壶中的牛奶便乖顺地流淌而下,伴随着轻微的摇晃和点蘸,在咖啡中央一片一片地画出了纤巧的花瓣和叶子。
是一朵半开的玫瑰。
画完了,又感觉索然无味,他浅浅地抿了一口。只想自己到底是要加班的,喝一杯咖啡提神,也不为过。
咖啡苦涩地发着烫,送不出去的玫瑰花在他唇底渐渐地失了形状,化作温柔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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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五楼的打印机,二楼的茶水间
第45章
十一月下旬,杨爱棠的确是很忙,不过多数时候,他都把工作带回家去做了。连轴转地忙了几个通宵,上班的时间都推迟,好歹先赶出来一份年度预算,十二月一日是个周六,他便顺理成章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一天也正好是U大的校庆。杨爱棠本就绝没有打算去的,纵使老同学的微信群里轮番轰炸,说谁谁谁要上场表演啦,谁谁谁要带娃来啦,他都不为所动。懒洋洋地醒来后,他看了一会儿书,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又去睡了个美美的午觉。任外头寒风呼啸,他的小窝里仍是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