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个□□的门一刹那,他已经踏入了人生的寒冬,再也没有暖过来。出来那天,爷爷和梁法警官一起去接,自己剃着短短的圆寸,接过了那一副眼镜,从此之后他的左眼一片模糊,再也没有看清楚过左边的世界。
缓过神来,微微低着的头抬起来,终于找到了生鸡蛋。景澄这才抬手,手指朝着那一盒伸过去。
忽然之间,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蹭过手背,全面覆盖了他的手,复制粘贴一样,两只男人的手黏在了一起。洁白的衬衫腕口还戴着六边形宝石腕扣,两人戴的一模一样,都是淡淡的粉色。
缠绵的,用力的,不舍的,克制的,一瞬间种种情绪都出现在两只手上,没有声音却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音再变回实体,透明刺青一样牢牢地烙在他们手指上,留下一道道指纹。指纹瞬息而过,树木年轮一般记载了他们的相识和分开,重逢和白头。
景澄刹那间低下了头,后颈下方的骨头凸了出来。
陆辰抬起了头,喉结尖尖地顶了出来。
等到他再低下头时,一个珍视的亲吻落在了景澄的后颈上。这面后背的每块疤痕他都能背下来,隔着布料都能摸出位置,可是却不知道每一块背后的曾经都是血淋淋。黑暗将他吞噬过,蚀骨的疼痛爬上过他的身体,他奋力拼搏挣脱才从泥沼脱身而出,可是身上却难免留下“污点”。
怪不得他不能考警校,戴爷爷那么疼他,怎么会不支持呢,原因竟然是这个,因为那些“污点”,他再也不能穿上那身挚爱的警服。所以才会在出狱后买一身角色扮演的服饰,戴一顶并不合尺寸的警帽。只是胸口没有代表正义的警徽。
他用道具手铐的时候,是不是将它当作真的来幻想过。他照镜子的时候,是不是想象过自己秉公执法时的姿态?
偏偏最想当警察的人再也没法迈进大门,偏偏最有正义感的人成为了不能见人的人。讽刺又好笑,公平又不公,他从二十三中退学,20岁才上高三,根本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休学,而是度过了地狱般的几个月,需要时间重生。
可是景澄真的重生了么!
根本没有。他装作无事一样上了高中,可是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自己。他那么努力终于有了好工作,还是会被这一件事推到风口浪尖上。他就是一个强横的风筝在天上高高地飘着,只需要一阵强风,等待他的只有支离破碎。
陆辰从未有过这样窒息的时刻,肺泡一个又一个地死去了。嗓子里面吞了刀片,张口吸气喉咙生疼,马上就可以呕出血来。他好傻,竟然用那种方式和自己说了分手,自己更傻,竟然相信了。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不断重复错过,唯一的庆幸就是命运没有切断他们中间的红线。
咽喉好像真的冒血了,陆辰的舌根尝到了血腥味,他仿佛和景澄一起沉入了那个深渊当中。那种地方,景澄这样清高又要强的人是怎么住的?有多少人欺负过他?剃头发的时候他有没有流眼泪?左眼睛有多疼?
律师会怎么问他?一句一句是不是刀刀致命?
不是,刀刀并不致命,是长年累月的折磨,折磨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法吃饭。
泥潭将要吞没陆辰,泥水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要往他的鼻腔里面钻入,夺走他最后一点氧气。可是陆辰却没有动,他自虐式的憋气,两只手牢牢地固定在景澄的皮肤上,几口气喘不上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比起景澄,这什么都算不上了。
动作越是沉沦旖旎,越能尝出血腥味来。直到一只手朝他而来,指尖仅仅在他额头触碰就将他从泥沼中唤醒。
“呼吸太快了。”景澄任凭热意流动,滚烫的泪水全部顺着侧颈淌进了领口。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喘息却若即若离。
“带药了吗?”景澄又问,指关节在他额头汗珠上擦过。
还是没有动静,喘息忽然急剧加快。
景澄只好拍拍他,无奈地笑了笑:“我肚子饿了。”
箍得他有点疼了的手臂这才松开,陆辰吸了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吃什么?我给你做。”
景澄再次笑了笑,苍白的脸开始回暖。“海鲜烩饭。”
正常的生活仿佛重新回到了他们的生命里,景澄后腰塞着软垫坐在餐桌边,耐心地等待自己的晚饭。那个人穿着米色的围裙,灶台边上挥舞锅铲。这道菜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他不着急,最好能一直一直做下去。
他等着吃,他就给自己做,就这样的日子,一直一直,一直一直。
“有些烫。”等到陆辰将锅端下来已经过了半小时,滚烫的锅子放在隔热桌垫上,滚滚热气诱人扑鼻。他再拿来两个碗,一人一个,给景澄盛饭时说:“我问过刘主任,她说怀孕的人可以吃海鲜。适量,做熟,对身体很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