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燎原星火顿时变作猛烈火舌,铺天盖地的席卷,转瞬间整栋烂尾楼都陷入熊熊火海。
不好,任南野还在里边。
宋玉风慌乱地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他抄起角落里的废弃钢板,直接砸烂了木门,碎片爆裂,里间的打手被突如其来的爆破吓得抱头蹲地。
不多时,烂尾楼的横梁被大火吞噬,在巨大的震颤中轰然倒塌,宋玉风用衣角捂住口鼻,迎着热浪,冲进门内。
宋玉风忍着浑身疼痛,偏头啐了口血水。
操,肋骨好像断了。
他吸着冷气,厉声喊:“任南野!”
宋玉风在浓烟里跌跌撞撞地走,视线里都是危险的火焰,一种从来没有过恐惧和窒息猛然掐住他的喉咙,遏住他的呼吸。
宋玉风踩过断壁残垣,声嘶力竭地喊:“任南野!”
打手早已丢下铁链,在大火里窜逃。
任南野手嘴并用,费了好大劲,才挣掉脚上的麻绳。
手忙脚乱地摆脱了绕在脖子上的铁链,任南野一跳而起,他挥手大喊:“宋玉风!我在这!”
黑烟伴随着冲天艳红,两人遥遥相望。
任南野逆着火光,朝他奔来。
宋玉风抬步,一个没注意,被地上的横梁和木头绊了一下,眼看踉跄着就要跪下去,却被任南野一把接住。
任南野跪在地上,那大火纷飞间,看清了宋玉风狼狈不堪的脸。
下一秒,他就被宋玉风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没事,”宋玉风费劲地用另一只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轻声安抚道。紧接着拽起他胳膊,“快走,房梁要塌了。”
*
逃不出去。
大火弥漫了整座烂尾楼。
宋玉风和任南野跑不动了,一个满身带伤,一个没剩多少力气,他们靠在火势暂时还没蔓延到的角落里。
墙根角放着一个废弃的铁桶,里头装着点脏水。
任南野撕开衣摆的布料,浸湿水,一块捂住宋玉风的口鼻,另一块捂住自己。
“怎么就你一个人?”任南野用拇指拭去他侧脸的黑灰,“警察呢?”
“在后面,应该过会儿就能到,”宋玉风偏头,挨着他的手掌蹭蹭,“那些人动作慢,我等不了。”
等不了。
一句话就坦白了宋玉风所有的冲动和疯狂。
任南野摇头轻笑,“傻不傻啊你?”
“是挺傻,”宋玉风也笑,他摸摸任南野的眼睛,“可能被你传染了吧。”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任南野不再质问宋玉风为什么单枪匹马的来,如果明知道任南野出事,他还能冷静自如的话,那他也不是宋玉风了。宋玉风也没有责怪任南野为什么要非要这趟浑水,如果任南野真的坐视不理,他也不是任南野了。
所以宋玉风枕着任南野的腿,任南野靠着墙壁,将他圈在臂弯间。
他们彼此面对面,把那些执拗的愚蠢的古怪的甚至是不堪的一切都收纳怀间,他们亲密相抵,从容的在烈火里依偎着彼此。
不知等了多久,烂尾楼只有狂风和野火。
也许他们等不到救援和警车鸣笛。
宋玉风突然问:“怕死吗?”
任南野低头看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声。
“小时候怕过,后来明白了死亡太过平常,每个人都会失去呼吸,变冷。所有一切也会随着死亡消失,包括恐惧本身,了解了这个事以后就不怕了。”任南野用手指轻轻地点在宋玉风眉心,“我甚至还想过自己的葬礼,最好敲锣打鼓,给送葬的朋友准备点烤肉和烧酒,就像办一场音乐会。”
宋玉风想象了一下,“听起来还蛮有趣。”
“反正都哭着来了,至少得笑着走吧,”任南野无畏的神色在望向宋玉风又变得温柔,他问:“你呢,怕吗?”
宋玉风在呛人的浓烟中咳嗽了好几声,才说:“这不有你嘛,甭管去哪都赚了。”
任南野被他逗笑,垂下眸,不错眼地看着宋玉风满是伤痕和灰尘的脸。
宋玉风说:“我们说会儿话。”
任南野问:“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任南野玩似的用食指在他侧脸画圈,“那说说你在想什么?”
宋玉风抬手勾勾他的手指,闷声咳嗽,想了片刻,说:“在想有没有机会写个墓志铭。”
任南野被浓烟熏得眯眼,他轻拍着安抚他,“如果有的话,想写什么?”
宋玉风灼热的手覆在任南野颈侧,他往上,摸到了他的脸颊,“就写,人间有你很好,下次再会。”
下次再会。
任南野捉住宋玉风的手,攥得很紧。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多遍这四个字,突然被深深触动。
“那你呢?”宋玉风在漫天火光里跟他谈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