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读博开始走上讲台,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是我的简历。”然后是每次开课前的必备环节——介绍自己的学历、作品集,发过多少论文,影响因子如何。
底下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显然被他高产似母猪的科研成果狠狠震撼了。
展示完毕,他换到下一页正式开始讲课。
如果说给一个人32小时,让他讲清楚西方五千年的审美变迁,那绝对不可能。许江同打算从雕塑入手,由点及面地厘清艺术变迁中人类文明的进步。
讲课过程十分顺利,许江同回想起千年来自然、宗教、政治与艺术的交融纠葛,很快沉浸其中,将晚课的疲倦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手机的振动提示铃响了。他抬手看了眼表,意犹未尽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的课先到这儿,不知道同学们能否接受全英授课的模式。这是feedback,希望大家都能填一下。”
说完,他翻到课件的最后一页,用激光笔指了指二维码。
这不是变相点名吗?众人一片哗然。
欧美高校的教育以严谨出名,大家对外教的印象就是死板难说话,挂科不捞人,连水课也不好过。
许江同环胸坐在讲台旁的高脚椅上,观察着学生的表情。
五分钟很快过去。下课铃刚打响,他就关掉了课件,断开电脑与投影仪的链接,进入后台导出问卷的Excel格式。
表格是按填写时间排列的,许江同懒懒地靠在桌上,鼠标只滚动了一下,便看见一个刺眼的名字。
陶希洪的大名赫然在列。
他盯着屏幕,足足愣了半分钟,又扫了眼填表人数——92,剩下11个人估计在这个学校里,是真的没朋友了。
行吧。他自我安慰了一句,果然只有在点名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学生对艺术的热爱。
许江同坐着休息了一会,收拾东西回办公室。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巧碰到岳洋从外面进来,两人打了声招呼。
“小江老师,晚课辛苦了。”
他确实有点累,笑着点点头。
“我刚打完羽毛球,果然坐久了就该出去走走。”相比之下,岳洋很有活力,捋着头发问道,“小江老师平时喜欢运动吗?”
许江同被堵在门口,不得不接话:“还行。”
“打球吗?还是跑步?”
“就随便玩会儿。”他不想细说,找借口搪塞过去,说了句“早点回家”便离开了。
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许江同换上睡衣靠在沙发里,又想起刚才岳洋提到的话题。
其实他会打排球,还是曾经大学校队的主力。前天走进排球馆,多少唤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的记忆。如果没有被陶希洪伤透心,他或许会认真地看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现在,许江同只想点名警告他。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周五。这次走进教室,他明显感觉学生多了三分之一,还有不少人坐到了靠前的位置。
但还是没见陶希洪的人影。
许江同把签到挪到了课前,选几道简单的题目出了份小测。等了几分钟,他又在“已完成”列表里看到了陶希洪的名字,气得闷咳了一声。
“因为班里人比较多,短短四周时间我没办法认全你们,今天就抽几位同学认识一下吧。”说完,他笑眯眯地打开了学生名单,还装模作样地滚动鼠标,认真翻了几页。
等前戏做足,他清清嗓子,念出了早已想好的名字:“陶希洪,请说一下我们上节课讲了什么?”
此话一出,同学们纷纷抬头,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因为他念陶希洪的中文名,语调非常标准。
“我再问一遍,陶希洪,在吗?”
“……”没有回应。
许江同为难地皱眉:“既然不在,那刚才的测验又是谁填的呢?”
“……”众人愈发沉默。
“学校开设选修课的本意,是拓展知识、放松身心。我的课没有期末考核,所以希望大家能主动出勤。”许江同收起笑容,摆出老师的架势,“班上有能联系到陶希洪的同学吗?请提醒他一下,在下次上课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狠。
陶希洪的队友章成,通风报信时手都在抖。
而此时,当事人陶某正在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上火急火燎地赶专业课作业。得知自己被点到名,当场裂成两半。
“你怎么都不帮我喊到?”他愤怒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