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径自脱掉上衣,爬到床上,将柔软的毯子抱进怀里,重重叹了口气,高温天,他疼得直冒冷汗,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明明很疼,可在这里闭上眼睛才没多久,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薄暮,睁开眼睛整间屋子撒一层金色,漂浮的尘埃中,安嘉鱼塞着一边的耳机,带着黑色圆形镜框,伏在桌前不知写画些什么。
这一幕似曾相识。去年的深秋,他趴在课桌上一觉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像小成本的文艺片,美得粗糙却真实。
是做梦吗?乔郁绵伸手想碰一碰那人闪闪发亮的轮廓,手一动却又被触电般的疼痛突袭,骤然蜷缩起胳膊,他倒抽一口气,终于缓缓吐出一句:“……好疼啊……”
桌边的人一顿,扔掉笔,摘下耳机,跪到床边:“醒了?怎么来学校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郁绵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今天周几?”
“周日啊。”安嘉鱼摸了摸他的额头,“睡糊涂了还是疼糊涂了?”
不是梦啊……乔郁绵渐渐回神:“你怎么来学校了?”
“刘老师跟我说你过来了,脸色不大好,叫你也没听到,问需不需要上来看看你。”他指背轻轻蹭着乔郁绵的额头,“还困么?”
“我睡了多久?”
安嘉鱼点了点手机屏幕:“六点了,我差不多中午十一点到的,你一直在睡。”
“十个小时。”乔郁绵失笑,用健全的那只手撩开安嘉鱼挡在眼前的侧刘海。这比他前两天的睡眠时间加在一起还久。
虽说万般不情愿,但他还是努力坐起,毯子从皮肤上滑下去:“我该回家了。”
“等一会儿吧。我叫司机过来,顺带送你回去。”安嘉鱼别过头,扯下搭在椅背上的T恤,“胳膊举起来。”
原本乔郁绵没觉得什么,但对方脸一红,他也跟着不自在:“不用,我坐车回去就好,今天人不多。”
“反正也要接我。我家其实离你家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安嘉鱼坐在床边,小心翼翼避开他的左手,替他穿好衣服,“明天你要想来,我就去你家附近接你。”
“不要。”乔郁绵皱皱眉头,“你专心练琴,不要为了我耽误时间。”
“我当然有专心练。上周出了事之后我妈妈也吓到了,是她安排的司机接送我出门……”安嘉鱼叹了口气,拇指摩挲一下他左手,盯紧那根上了笨重夹板的小指,“我怎么可能不好好练呢。”
他在自责。
当乔郁绵意识到这一点后,探头亲了亲他的侧脸:“没事,很快就好了。”
“少来,你刚刚明明说,疼死了。”安嘉鱼抱住他,“我拉琴给你听好不好?”
“嗯。帕格尼尼?”
“不是……”安嘉鱼原本想拉的是德彪西那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那是他的初赛选曲之一。
可夹起琴,看到靠坐在床上的乔郁绵,他忽然不受控制地奏出一段意料之外的旋律。
Romance in E-Flat Major.
那首在纽约的琴房中私自透露出他心事的,安东鲁宾斯坦的浪漫曲。
与上次不同,这次他可以睁着眼睛,看着干净的,苍白的,温驯的少年。心中的迷茫不在,情感也具象化,凝结到指尖,肆无忌惮地借弓与弦大胆倾诉。
乔郁绵目不转睛,眼里映着一扇四四方方的窗子,窗外是无垠夕阳,飞鸟掠过,在眸中留下潺湲波纹。他似乎听懂了……
琴声戛然而止,安嘉鱼将弓琴放到一旁桌上,迫不及待地爬过去,一手撑住墙壁,一手自然而然抚上对方线条流畅的下巴。
屋内昏暗,他挡住了落在乔郁绵身上的光。
安嘉鱼觉得用惯的口喷在这个人嘴里的味道有些不同,带着一丝清凉。
从此之后,夕阳在他眼中变成一颗沁过冰水的蜜桃。
一周之后,手指的疼痛不那么剧烈了,亦或是乔郁绵已经可以跟疼痛融洽相处。
手臂上的擦伤大部分已经恢复如初,留下一些深深浅浅的粉色。
“你是不是胖一点了?”安嘉鱼捏他的脸。
“……有么……”乔郁绵一惊,胖了吗?
“嗯,前几天瘦得太明显了,像忽然得了绝症的病人。”说完他自己呸了三声,“不是……反正现在帅回来了。”
食堂人不多,所以学霸也没有引起多少骚动,韩卓逸拎着满手的东西砰得一声搁在了他们旁边的桌上:“手好点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