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枕头旁边放着便签本,拿起来一看,是傅司年的留言。
他捧着便签本看了几秒钟,而后放下,习惯性地摸摸喉咙,拉开被子,习惯性地往床头一捞,却摸了一个空。
床头柜空荡荡的,没有玻璃杯,也没有温水。
病房里十分安静。只有风吹过,窗帘微动。
落嘉的视线淡淡地,落在便签本上,好一会以后,他把傅司年的留言撕下来,将纸条放进柜桶里,藏到深处。
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起床摸去浴室刷牙,嗓子干渴,头脑还有些昏沉。
接下来,落嘉才感觉到,习惯真是一件有点可怕的事情。
傅司年的脑袋很聪明,常常看落嘉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在表达什么意思,有时候还帮落嘉翻译。
他走了以后,落嘉泄气地意识到,不能说话以后,他跟人沟通非常困难。
然而他也不会发脾气,耐心地在便签本上解释给护工看,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处,都磨出了一个厚厚的间子,便签本的使用速度空前迅速,没几天就用完了一本。
护工十分着急,生怕自己没有照顾好许落嘉,辜负了傅先生的高昂薪水,愈加加小心谨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拘谨和局促。
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让落嘉十分不好意思,以后自己有什么事情都尽量自己去做,包括拿药,做治疗,复检,等等。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就算没有人照顾他,他的生活也过得很顺利,就是总不愿意麻烦别人,过得累了一点。
好在他是个坚韧的人,这点累,忍一忍就能过去。
工作上的事情也展现出了顺利的姿态,落嘉松了一口气,安心跟着医生和声乐老师进行简单而重复的发声训练。
傅司年出差以后,很少打电话给他,唯有一次,就是打电话给他,请求他照顾生煎包。
落嘉想了一想,反正出院以后都是呆在家里休息,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而且小狗没有人陪的话,会很可怜。于是,落嘉点着头,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声音:
“好的。”
彼时,傅司年那边正是凌晨,然而这座国外的城市像是永远没有休止键,就算是半夜,也依旧灯火喧嚣,川流不息。
傅司年低头俯视着底下绵延的公路,以及闪耀的霓虹灯,语调沉稳,带着蛊惑的安心,低声道说:
“谢谢。我很快回去,你好好休息。其他不要担心,会有的。”
在国外忙生意这段时间,傅司年还抽空拜访了一位外籍作曲师,帮落嘉策划新专辑的事情。
落嘉还在看着手里的kindle,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就匆匆挂了。
其他时候,傅司年都是发微信,许落嘉没有点开那些信息看,就任由他发。
一个星期以后,许落嘉可以正式出院了。
出院那天,医生调出他的就诊病例,给他检查一次,然后签下出院确认书。
落嘉接过牛皮纸袋,打开病例,翻了翻,猝不及防看到傅司年的签名。
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傅司年看着他,说家属同意书是他签的,又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做手术,那时候,他在短信里说,傅司年是他的家属,求他来陪自己做手术。
落嘉的手指在薄薄的白纸上摩挲着,心里竟然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落嘉低头笑笑,手指停在尾页,那里正是傅司年签名的地方,他打算翻页,继续往下看。
然而手指挪开,落嘉随意低头,眼睛瞟到手术日期。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拿起病历本,凑近看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做手术的日期。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下,继续将病历本往下翻,发现第二次手术全麻通知,也是傅司年签的名字。
一模一样的字迹,傅司年的“年”字喜欢往下坠,显得英气锋利,重似千尽。
“有什么问题么?落嘉?”副手医生在旁边问。
落嘉拿起傅司年的签名,问:“第一次做手术…为什么,会有他的签名。”
医生低头,看到傅司年的签名,回忆了一下,说:“噢那是因为当时傅先生在外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家属签名的。”
“他在?”
“是的,一直在。但是手术刚做完,他没有等醒麻醉,就上顶楼了。有时候半夜,傅先生也会来。我值晚班,偶尔能看到他。”
许落嘉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随后礼貌地笑了一下,说:“好的,谢谢。”
然后拿起笔,低头,签上许落嘉的名字。然后把病历本合上,没有再多看一眼,把牛皮纸袋还给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