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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门外, 来送制氧机的明禄没有进门,迎上明危亭的视线, 放心地笑了笑,把机器轻轻放在门口。
明危亭没有急着起身过去拿。
他等到骆炽的气息已经差不多平复,掀开外套的一角, 自己也俯肩进去。
一件外套遮两个人就已经不大够, 四面八方都有光钻进来。
骆炽垂着视线,正专心调整着呼吸, 被光引得怔了下。
他有些好奇,弯了弯眼睛,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影子先生。
明危亭摸了摸骆炽完全汗湿的脊背,抬手让骆炽靠在自己身上,用袖口一点一点拭干净那张脸上的淋漓泪痕。
明危亭的动作很仔细,他和骆炽一起在外套下,声音也轻:“明天要不要去沙滩?”
……
这个问题固然重要,但放在这种时候就有些突兀了。
骆炽微微睁大了眼睛,还是遵守真心话的规则,点了点头。
明危亭又问:“明天要不要吃桃子糖?”
骆炽的喉咙微微动了下。他这些天快被药灌得苦透了,口腔里几乎已经出现桃子的香气,轻轻点头。
明危亭问:“明天要不要回家?”
骆炽已经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才忽然意识到这次的问题是什么。
他不知道影子先生是从哪学会的这一招,眨了下眼睛,还没彻底回过神,嘴角已经完全抿不住地一个劲抬起来。
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气流从胸口提到一半就无以为继,靠在明危亭臂间咳了两声。
但他还是弯曲手指,一点一点扯了下明危亭送进他指间的袖口,抬起眼睛。
明危亭正按摩他僵冷的身体,察觉到力道立即抬头看他,发现骆炽的目光认真,神色也就跟着变得严肃。
“我。”骆炽调整着气息,慢慢开口出声,“我会……”
他还在全神贯注斟酌,明危亭却已经接过话头:“会超级酷。”
明危亭记忆并背诵:“酷给我看。”
……幸运粉丝果然记得非常牢。
骆炽忍不住笑,他索性不再多花力气重复一遍,轻轻眨了下眼睛。
明危亭眼底也被他染上笑意,抬手碰了碰骆炽汗湿的眉睫,帮他把额发轻轻拨开。
他理解了骆炽为什么会说“我们隔着海”,“星星要够亮”。
骆炽比任何人都珍视善意。但骆炽完全不像骆家人,他从不觉得,他人对自己的善意是理所应当、不给不行的。
想握住一只手,就主动把手伸出去。想被招手和鼓掌,就抱着吉他跳到舞台上。
骆炽不认为是他来晚了,骆炽也不觉得他晚。在那场雨里,骆炽想找一个人相信自己,所以就留住他,卖给他那幅画。
……
越是想清楚这些,就越无法理解那些亲手把骆炽推进浓雾和冰海里的人。
明危亭会处理这些事,它们已经和骆炽不再有任何关系。他收回心神,抬手拢住骆炽隐隐开始发软的头颈,摸了摸骆炽的头发:“现在就很酷。”
他的确尽力去网络上学该怎么做粉丝,但依旧学不会那些天花乱坠的夸奖盛赞,所以从来都只是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但也是因为这样,每次说出的话语气认真,显得格外郑重。
骆炽当然也能分辨得出,耳朵迅速跟着热了热,抿起嘴角。
体力空耗,他实在有些晕眩,闭上眼睛安静歇了一会儿,再三被压下去的倦意终于慢慢攀上来。
“要是你有条船。”明危亭碰了碰他的眼睛,“你会是最受欢迎的船长。”
骆炽微阖着眼,在睡意边上徘徊了一会儿,小声把秘密告诉他:“姨姨也想让我做船长。”
明危亭点头:“姨姨慧眼识人。”
骆炽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得笑出声。
明危亭喜欢看他笑,握住他微蜷的手指,心里也跟着放松,把那只手放进自己的手掌里。
明家从船上来,所以他能想到的内容当然也都和船有关。倒是骆炽刚从太过长久的混沌倥偬里醒过来,只剩轻松的空白茫然。
……
在刚才那一场割肉剔骨的剧痛里,过往的牵绊全被烧干净,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那条路的尽头。
骆炽站在路的尽头。
他站在这里,孑然一身干干净净,慢慢想起一些事。
有些值得高兴、有些叫人难过,还有大把大把完全没有必要细看,只要随便扔在角落不必管。
他想起任姨的墓。
骆炽和那座墓固执地对峙了十年。.
冰冷的石碑拦住他,不准他下去找任姨,却也会沉默着允许他靠着低声说话,靠着睡着,靠着弹他的琴。
有时候骆炽从墓园出来,会一直走,走到完全走不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