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姜简淡淡的声音,仿佛什么尘埃落定。
这两人显然和他们不是同时代的人,相遇时却好像和那张旧照片没差别。
“对于秦耘而言,在缝隙地带强撑着精神就能活久一点,就能等到任繁星醒来,他肯定愿意。”钟洵偷偷瞟了一眼姜简。
钟洵打从内心讨厌秦耘,无论是他在青峦村搞出的涅计划,还是他为了转身不惜炸死他和姜简的偏执,都让他极其厌恶。
但就秦耘对任繁星执念而言,他竟意外地能和他共情。
和姜简重逢,再次喜欢上他,尤其是回溯过姜简的记忆之后,他曾经单纯又青涩的喜爱被一次次涤荡、沉淀,变得浓烈又滚烫,愈发执着。
他不愿让他独活,更不愿他钟洵一人只身行走在天地。
姜简看不见钟洵眼中一闪而过的偏执,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画面中的唐尹。
秦氏兄弟将自己的实验基地分布在两个子世界,命名为“云汉”,他们按照约定游走在这两个世界和各自的缝隙地带,定期被唐尹接去探望植物人状态的任繁星。
而某一天,任繁星在三人的注视下动了动手指,她床前唐尹特制的机器上出现了一道波。
“有意识了。”
这是唐尹第一次在他自己研发的仪器上看见任繁星的意识波动,这意味着她和之前的植物人状态有了本质的变化。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任繁星的意识波动渐趋平稳,她的大脑皮层部分功能在恢复,尽管睁不开眼,但这不妨碍秦耘站在她床前流下了眼泪。
唐尹把自己关进缝隙地带,花时间做出了一台简陋的设备,设备连接上任繁星的大脑监控仪器,被捕捉到的意识波动转码成粗糙可解读的信息。
这意味着,她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他们可以实现交流了!
秦瀚震惊地看着他喊过“嫂子”之后,屏幕上出现的那一行:弟弟来家里了,你快去买点他喜欢吃的牛肉。
唐尹揉了揉太阳穴,将自己最后一步计划告诉了兄弟二人。
“转移寄生关系?那是什么意思?”秦耘皱眉。
“意思就是,只要她还有一丝意识,那棵树就会保她活着。”
宿主只要有一天是树的宿主,即使被整个人被榨干它也不会让人死去。
这也是费泽尔选择他来继承的原因。
唐尹抬起手,无数藤蔓从树底下蔓延到房间里,包裹缠绕住病榻上的任繁星。他合上眼,静静等着寄生关系转移,等着树与任繁星的意志融合。
“那你呢?”秦耘问。
“让她把我放回我的实验基地,我就不出来了。”
那是他创造的环形高塔,也是他为自己建的囚笼,他哪也不想去,就在那里研究到死去好了。
任繁星接替他成为了新一代宿主,然而她无法说话,无法睁眼,靠着仅存的活跃意识维持着世界的稳定和运作。
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研,秦耘常常陪在她身边,偶尔会请任繁星带他出去,去到世界外,任繁星出去也是昏迷状态,她不知道秦耘借此机会又往这个世界里带进来了一批人,能够帮助他研究的人。
一如当年的费泽尔。
秦瀚倒是经常来探望唐尹,和他讲哥哥做的事,讲他哥哥新带进来的学者,讲那些年轻研究员都在做些什么。
那些新人里面,有一对名叫基斯和克里夫的死对头,来之前就是基因研究领域打擂台的人物。还有一对学术伉俪,做生物和做心理的,新婚燕尔就被秦耘忽悠到这里来了。
唐尹心如止水,就当听个乐子。
在子世界的不断穿梭和实验让他疲惫,他不知道做这些无法回到原来世界发表的实验究竟有什么意义,他把宿主的身份转嫁给任繁星,无非是想摆脱掉费泽尔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并且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去思考那些混乱和困扰。
可冷静下来后,他又发现自己没法摆脱这里的世界带给他精神上的折磨。
他摆脱了与意识之树绑定的责任,也同样是摆脱了树给他的权力,他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去探望那个被他送出去的孩子。
那个孩子长大了,离开孤儿院,有了新的生活,遇上了应该还算不错的人,组建了家庭。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在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曾定期悄悄看望她,站得远远的,望着她推着婴儿车和丈夫并肩走过公园草坪。
他后悔摆脱了树的寄生关系,可没有用,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于是他宛如自罚般活着,靠酒刺激着自己的精神,继续在缝隙地带和子世界之间游走,延长自己的寿命,为了有一天能够再有机会出去见见他遥远的女儿,见见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