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匣[刑侦]_作者:初禾二(434)

  凌猎笑道:“好叻!”

  婆婆们穿得朴素,好些个的棉衣上还有补丁。要说她们年纪大,其实也没有多大,五十多六十而已。但乡下艰苦的生活早早让她们容颜老去,看上去比城里的同龄人苍老许多。

  她们什么都问一问,但真买的却不多,几个人好半天才选了棉衣、烧水壶、电热毯之类的东西。凌猎推着车挨家送,注意到一个叫陈阿姐的婆婆一直盯着他看。

  陈阿姐是最后一户,东西送完了,凌猎说:“阿姐,您见过我?”

  陈阿姐端详他,喃喃道:“柔仔,柔仔回来了。”

  凌猎:“柔仔?”

  陈阿姐说:“你是柔仔,你就是柔仔!”

  这里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会去比千兵县更远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凌猎迅速思考,陈阿姐说他是柔仔,是因为他像那个叫柔仔的人?这样偏远的镇子里曾经有个像他的人?

  凌猎马上说:“阿姐,这电热毯您不会用吧?要不我进去给您调试一下?”

  陈阿姐连说:“好好,柔仔你进来。”

  房子很老了,不分什么客厅卧室,就两间房,外屋都摆着床,里屋传来痛苦的哼声,陈阿姐说那是她老伴儿,生病好几年了。

  “你快起来看看,柔仔回来了!”陈阿姐在里屋门口喊道。

  凌猎跟在她身后,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六十多的男人,穿得很多,还戴着帽子。男人朝他看来,磕磕巴巴地说:“柔,柔仔。”

  陈阿姐把男人扶起来,让他坐到一旁的藤椅上,就一会儿工夫,就忙出一头汗。凌猎这才明白电热毯是给男人用的,叹了口气,和陈阿姐一起把电热毯在床上铺好。

  忙活完,陈阿姐倒来水,“柔仔,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凌猎想了想,认真道:“阿姐,我不是您说的柔仔。”

  陈阿姐愣住,再次看向凌猎的脸,片刻,像是醒豁了过来,“是,是啊,我这是糊涂了,都这么多年了,柔仔也该和我们一样老了。那你……那你是他的孩子?”

  凌猎说:“我不认识您说的这个人。”

  陈阿姐不大相信,“可是你们长得真的很像。”

  凌猎说:“既然像,那就是我和这位柔仔叔叔有缘,您可以跟我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陈阿姐露出怀念,又有些惋惜的神色,“他啊,算是我的弟弟。不是亲戚那种弟弟,我们以前住得近,他总跟在我后面姐姐姐姐地叫。”

  柔仔没有父母,是个姓陈的老头捡来的。陈老头没有亏待过他,种地、采集山货把他拉扯大,供他读书。他也很孝顺,性格开朗,和镇里的同龄人都处得来,成绩也很好。但是他要考高中那年,陈老头得病去世了,他安葬好老人,没有去县里的高中读书。

  他跟陈阿姐说,爷爷不在了,他就不想在被束缚在贵瓮镇,他要出去闯荡一番,如果干出一番事业,就会带姐姐姐夫去见世面。

  那年陈阿姐还没结婚,被柔仔说得羞红了脸,和对象一起给柔仔准备好干粮,开着三轮车把他送到千兵县。

  柔仔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问过好些出去打工回来的人,都说没有见过柔仔。

  柔仔还是个奶娃时,被陈老头捡来,当陈老头过世,柔仔也消失了,就像没有来过贵瓮镇。

  如果不是当年一起拍过照,陈阿姐都要忘记柔仔了。

  凌猎说:“我能看看照片吗?”

  陈阿姐起身说:“我找找去。”

  片刻,陈阿姐找来相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说:“像,真像啊!”

  照片里有四个人,三个年轻人,一个老年人。凌猎一眼就看到中间那个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孩,男孩看上去比他青涩,像是……像是二十岁以前的他!

  陈阿姐说,另外三人是她、她老伴儿,还有陈爷爷,照片是柔仔生日时拍的,是柔仔唯一留下来的照片。

  凌猎将照片拍下来,第一次拍花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有些发抖。

  陈阿姐送凌猎到门口,叹了口气,“我这也是眼睛和脑子都不中用了,才会瞎认人。小伙子,你别介意。”

  凌猎摇摇头,下楼后点了支烟,忽然感到有些茫然。

  他是为什么来到这个深藏在大山中的小镇来着?

  为了找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人?为了缉毒?为了在春节之前赚一笔小钱?

  不,好像都不是……

  对了,是因为警方收到四封疑似由宁协琛发来的求救邮件。宁协琛在这里,“浮光”在这里……

  但是到了地方,他先是发现这里的壮年被疑似“雪童”的东西控制,现在突然有人拿出老照片,上面的少年神似再年轻十岁的他。

  可那绝对不是他。

  不是他,会是谁?

  推算年龄的话,那很可能是他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

  他始终觉得自己和季沉蛟不一样,虽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是季沉蛟的身世可能影响季沉蛟的现在,但他的不会,不管他的父母是谁,他都只是凌猎。

  他出生在“沉金”,被关押起来的所有小孩无外乎几个来路——从边境掠夺来的小孩,组织内某些佣兵不负责任的产物。所以父母是谁根本不重要,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寻找父母。

  可是现在,在他全力查案的紧要关头,在贵瓮镇这个关键地点,有人告诉他,他的父亲可能叫柔仔。

  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早前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贵瓮镇,“浮光”更应该选择北方边境的乡镇,而不是南方的山林。

  难道是因为他?他的父亲是从这里走出去?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浮光”又怎么知道?柏岭雪又怎么知道?

  一阵寒风吹过,把凌猎手上的烟吹得亮了一下,一截烟灰像雪一样飘落。

  他打了个寒颤,脑子却清醒了一分。

  这要么是巧合,要么柔仔是“沉金”里面很重要的人。

  不对……

  凌猎皱起眉,如果柔仔在“沉金”里地位不低,那他小时候为什么遭受那样的对待?

  他灭掉香烟,捋了把头发。感到自己好似被扯入了一个漩涡,正被缓缓地卷向黑暗。

  这时,手机响了,凌猎回过神,看到是季沉蛟。

  他顿了下。

  他知道柔仔的事应该告诉季沉蛟,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脑子仍旧不清楚,他选择了犹豫。

  电话接通,季沉蛟问:“方便说话吗?”

  凌猎拖着手推车,噪音很大,“方便。”

  季沉蛟道:“席晚那边刚才出结果了,你收集到的针管、药品,和其他几个村镇收集到的,成分都与‘雪童’相似。”

  凌猎停下脚步。

  季沉蛟又说:“但和我们早前接触的‘雪童’还是有些不同,它们纯度更低,对身体的伤害相对较小,但是成瘾性更强。换句话说,就是更容易控制沾上的人。”

  凌猎沉默几秒,“我知道了。”

  季沉蛟觉得凌猎有些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凌猎轻轻吸了口气,“没什么啊。”

  季沉蛟说:“你是不是有事没给我说?”

  凌猎张张嘴,是他刚才的反应不正常吗?小季这么容易就感觉出来了?

  一时间,凌猎有说出来的冲动,但是仿佛有一条绳子在他身体里拉扯,他本能地不想提到柔仔。这件事让他觉得混乱,难以把控,对,就是这样,他不想将自己的迷茫交待给季沉蛟,这样会显得他没那么强大万能。

  “没有啊。”凌猎说:“‘雪童’在我意料之中,‘浮光’这次准备做得很充分,不止是贵瓮镇,整个千兵县都是他们的陷阱,被他们控制的‘瘾君子’越多,我们就越受到牵制。”

  季沉蛟说:“动手的话,这群人一定会被首先推出来。不过到现在,我们还没发现‘浮光’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