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过多久,洪兴大塘甘溪的袍哥弟兄们兴奋与喜悦还没有散尽,他们的舵爷蒋元慈已经披枷戴锁在县衙的监牢里坐着了。
☆、蒋元慈回家
蒋元慈被带进一间屋子,捆在墙角的凳子上。几个壮汉站在两边。
吴县长进来了,后面跟着两个鹰一样的士兵。他走到案桌前,把枪套摘下来,轻轻放下,然后慢慢坐下,靠在椅背上,双手操在胸前,凝视着蒋元慈,一副冷漠的容颜。
“推出去,斩了!”吴县长忽然把手一挥,朝几个壮汉说。
几个壮汉解开绳子,拉起将元慈就往外拖去。蒋元慈用力一挣,甩开壮汉,双手抹了抹头,整了整衣裳,昂首挺胸,大步朝外走去。
“蒋元慈!”当他跨门之时,吴县长大声叫道。他站住了,昂首仰望着天空,没有回头。
“你就没得啥子要说的?”
“有啥好说的,要杀要剐,来吧,痛快点!”
几个壮汉把蒋元慈拉回到椅子上。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啥子昨天还表彰你,今天又抓你?”
“要抓要杀不都由着你么!”
“看来你还没有糊涂,”吴县长说,“不过,有一点我得跟你说说。我这个人,最崇拜的是英雄好汉,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软骨头。人称我是吴阎王,其实我没得那么凶。在我心中,你蒋大爷就是一条汉子,让人敬重的英雄。既然你蒋元慈蒋大老板蒋舵爷时日无多了,我出于对英雄的怜悯之心,让你死个明白也是应该的。”
“哦?那我得好好谢谢吴二爷了!”
……
蒋元慈欲哭无泪。他坐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望着碗口大的天空,末日的情绪笼罩在心头。吴二爷没有失言。可是蒋元慈蒋大爷怎么也不会想到,顶天立地一辈子,为人担当一辈子,扶贫济困一辈子,最后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喻老板简直不可理喻。他想举家结亲以图后世,虽不能说有什么错,可那种事情也不是他怎么想就怎么成的。别说是我蒋元慈,就是他喻老板本人,也不一定会认承。染坊开不下去了,那也不能全怪我蒋元慈。做生意本来就那样,并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有什么必要在我身上踏脚?这点道理都不懂,生意还做得下去,那就怪了。
游木全,那东西心中有气,可以理解。毕竟他老汉儿被军阀打死了,应该记恨。可那事他是亲眼看见的啊,与我蒋元慈有一文钱的关系吗?为啥都要记在我蒋元慈的帐上?记就记吧,谁叫我是舅舅呢,毕竟人家老汉死了,成了孤儿了嘛。可咋也没想到,他还要把我往死里整!
刘大林的死……哎,姐姐刘蒋氏以及她那些个儿女们,硬是把帐记在我蒋元慈头上。那也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记恨就记恨吧,奈何污我□□了我侄女?别说我蒋元慈,就算稍有点人性的,会干出那种事吗?再咋说我也是亲舅舅啊!可是,你们咋就非得要编造罪名污我清白?
这些都还不是要命的。那吴二爷的统调队也真够狠的,在他们面前,真他妈就象没穿衣裳一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览无遗。郑春梅是苏维埃,蒋文洲是□□,蒲大队宋参谋长……都他妈清清楚楚。这回,看来真的是活不成了。
蒋元慈作好了必死的准备。虽然,他并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他额妈,蒋王氏,八十多数了。虽然精神健旺,可老年人,风吹灯啦;他的儿女,大的十几岁,小的也才几岁。但是,看如今这架式,光怕由不得他了。他坐在床上,靠着墙壁,闭着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吴二爷来。
死并不可怕。二十年后又是一个蒋元慈!
可是,许多天过去了,吴二爷并没有推他出去斩首。他依然就这么等着。牢房墙壁上那碗大的窗口,亮了又黑,黑了又亮。也不晓得亮了多少回,又黑了多少回,吴二爷却没有来提他。他清楚地记得,被抓进来的时候是冬天,快过年了。天气热了一回又都凉了下来。秋后问斩。他想,快了。死,他并不怕。人生百年,不也是个死么。只是,现在就死,他还有些遗憾。
又过年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声传进了牢房。
天气又暖和起来了,空气中混和着花的芬芳。
牢房里闷热起来,蒋元慈不得脱去厚衣裳,只留下一件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