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同志军
从洪兴场回家,只有三里路。蒋元慈一路走来,心情很不平静。他觉得喉咙里面总是有一个东西冲撞着,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这些天来,他所看到的听到的和感觉到的,总让他认为他将失去什么而内心空空。失去什么呢?他箱子里面锁着的那些股票,光怕就只是股票了。二百股啊,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一万三千七百个银元哪!要是就这样消失了,这几年不是就白干了么?这咋行?!
刚才在洪兴场,他讲那些话,是生了一点小心眼的。大家都激愤起来了:县城的,场镇的,乡下的,所有的人,都激愤起来了,磨拳擦掌要去拼命。是啊,老百姓挣点钱不容易,就那么几个钱,被人骗去了,抢走了,凭白无故没有了,谁不气愤,谁能忍受,谁不反抗?要知道,有不少人家为交租股还欠了一屁股债呢!不仅是蒲江,就是全四川,光怕没有哪家不喷火,没有哪个人会忍气吞声的了!
刚才,舵爷果断决定,“德义堂”所有的袍哥弟兄都加入“保路同志会”,想必最主要的考虑还是为了要回大家被抽去的股金。作为舵把子,龙头大爷他不能不这么做。而这,也是所有弟兄们的心声!是啊,大家都是袍哥弟兄,那怕是血旺子,该顶的时候就得顶起啊!
他回到双石桥家里,青兰见了他,跑过来叫了一声额爹便扑到他怀里。他抱起青兰,亲了亲她的脸蛋:“想额爹没有?”青兰用她稚嫩的声音答道:“想。”“哪里想?”青兰指着心口说:“这里想。”
“老子日他娘的,妈那X硬是不让人活了!反他妈那X的,反了!反是死,不反也是死!老子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蒋元慈正在哄着青兰,门外就响起了他大哥蒋元海那铜锣般的声音。话音未落,他已经冲进院子里来了,后面还跟着上碥碥下碥碥蒋家的李家的袁家的廖家的刘家的一大群人。
“你们先别闹,听一哈元慈咋说,商量商量再说嘛,”旁边李爸儿劝蒋元海道。
“老三你说,这到底应该咋办?”蒋元海的声音首先响起来。紧接着叫兄弟的叫幺爸儿的叫三叔的齐声道:“这到底咋整哦?”
“孔子曰,君子成人之美。君子之士也,行其义也。我弟乃我辈中见识广,经世多,思谋深者。眼见我等历深渊之上,当勇救之也!”蒋元清也急切地说。
“大家不必惊慌。现在的情势是这样的,县城已经群情激愤了,成立了‘保路同志会’,正在发动全县的老百姓,大家抱成团,保铁路,保股金,保我们自己。刚才我在洪兴场德义堂也跟大家讲了这些情况。看来,大家都非常的齐心。刘大舵爷宣布加入‘保路同志会’,还让我负责双石桥这一片的组织动员。既然你们大家都来了,我就把现在的情况跟大家说说,至于咋办……”
“元慈啊!你要救救我们啊,这天杀的朝庭……”卖地的幺婶流眼抹泪地拖着一双小脚从门外一颠一拐躅进来,还没到跟前就哭喊起来。
“你这个幺婶,这点就不懂事了,刚进到我们屋头就哭,晦气!”蒋元海毫不客气地指责道。那幺婶便刹住了哭叫声,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蒋元海,又看了看蒋元慈。
“呵呵,幺婶你别着急。你看我们大家都正在商量呢。不过幺婶,很多事情我也是无能为力的,得靠大家。大家齐心了,人多力量大,事情就好办了。你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幺婶一边说,一边挤出一丝苦笑来。
蒋元慈知道,他拿一百块大洋买她那一亩地,本意是想帮她一把。毕竟是乡亲,又是族里的长辈。谁知道乡里收股金的就拿走了七十块!不仅没有帮上她,反而便宜了乡里那些人。他看到那幺婶哭哭啼啼的样子,想想他们一家人的生活,瞬间萌生了把她那张股票买过来的念头。可他转而一想,就算他把那张股票买过来,又能解决她啥子问题呢?再说了,这面前还有这么多人都在那儿喷着火,就凭他那一点点能力,帮得了一个,帮得完他们吗?他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一群吗?于是,他打消了那个念头。
大家七嘴八舌把牢骚发够了,心中的气撒得差不多了,才冷静下来细细地商量起事情来。
这天早上,蒋元慈带着蒋文宗刚过了黄拱桥,走进西门,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街上的人比往常多,而且三三五五都在议论着什么,时不时还暴发出吼声。他们沿着西街走到南街丁字口时,一个高大的过街牌楼出现在面前。牌楼上悬挂着黄布,正中供奉着光绪皇帝的牌位,两旁张贴“圣谕”。左边是“铁路准归商办”,右边是“庶政公诸舆论”。街中间竖着一个“武官下马,文官下轿”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