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弟兄们都府首打拱,竖起拇指,单腿跪地,口中山呼“舵主!舵主!舵主!……”
☆、蒋元慈被“啃猪蹄”
几个月来,蒋元慈心里都象刀割一样的痛。
从试制蓝靛开始,这些年来,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有了点钱,却为了心中的一个念头而化为乌有!一万两哪,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怀疑了,动摇了。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那一个念头到底对不对?这个国家确实需要发展,发展就需要实业,没有实业,钱从哪里来?没有钱,又怎么能够富国强兵?道理虽然是对的,可是,路走得通吗?川汉铁路,一个使全体川人多么兴奋多么期待的大好事情,而因为朝庭朝令夕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多少川人的血汗,说没就没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抗争?这次与赵尔丰军队的对抗,人数不可谓不多,规模不可谓不大,勇士不可谓不用命。清军打跑了,可军政府来了,你方唱罢我登场,一片眼花缭乱。除了搭进去几十条人命,还得到了什么?不仅没有要回一文吊命钱,还招来了一箩筐的捐税!
大哥蒋元海死了,丢下一堆孤儿寡母,日子更加艰难了。
亲戚们,朋友们,袍哥弟兄们都来找他诉苦。有的主动把自己的田契地契拿到他家里来,无论如何要卖给他换点钱解决一些眼前的问题。哎,咋会这样?咋会把人逼到卖田卖地卖儿卖女的地步?
他深深地感到无力与无奈。别说他一个人,就是把所有的袍哥弟兄召集起来,又能怎么样呢?不是么,成都新津蒲江打了那么多的仗,结果还不是一文不功?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硬不赢石头,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啊,唉!
蒋元慈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之中。
他看不得那些来找他的人流眼抹泪的样子,心肠一软便把田契地契收下,把银元一个个地数给人家。他没有办法,他只有这个能力,他把这当成了扶危济困的一种方式。他动员杨秋儿把那两碗“□□”卖了,用卖来的钱帮助了好几户要卖田卖地救急的人家。他也晓得,他的这种方式,只能帮他们渡过暂时的困难,却无法让他们平安地过日子。
开春了,那些把田地卖给他的人又回来对他说,要租种他的田地。
“好吧,”他说,“大家都是亲戚朋友,袍哥弟兄,租子你们随便给点。另外呢,我想开个染坊,你们把田地里的活做完,就到我家来做吧,可以多少挣些现钱,聊补家用。”
于是,他开始收租。
于是,他在庙子山老鹳河边开了个染坊,用自己做的蓝靛,替别人染布,或者自己买些白布,染成了卖出去。那些把田地卖给了他的人家,除了租种他的田地之外,也可以到他的蒋氏染坊里挣油钱盐钱烟钱酒钱。
乙卯年天大旱,半年没下一滴雨,老鹳河断流,井里打不上水来;秧田干得拳头可以伸进裂缝,泥巴抠起来一捏就成干粉;地里的玉麦小麦就像烧焦的一样,几乎颗粒无收。几十亩蓝子长得死秋死秋,产量还不及往年一半。
蓝靛卖不出去,染的布也卖不出去。这样的年景,粮食都成了大问题,哪个还有钱去做新衣裳?
唉,这日子过的!
年关来了,许多人都跑来找他,借钱借粮,其中有不少是袍哥弟兄。还好,他家有些存粮。他叫人打开仓门三十斤五十斤地借出去。文宗提醒道:“幺爸儿,这些人借了还得起不?”他说:“还得起还不起还是得让人把年过了吧?如果有吃的,哪个还会求爹爹告奶奶去向别人借?”
“幺爸儿就是心善,”蒋文宗说。
“这不是善不善的问题,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天,哪个都保不准有个三灾六难的。没得,那就不说了;有,就大家帮一把吧。袍哥弟兄,那怕是血旺子,该顶的就得顶起!”
虽然今年粮食欠收,蓝靛欠收,染坊欠收,但蒋元慈一如过往,杀了猪,碾了米,扯了布,跟在他家里扛活的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一人一份让他们拿着回去过年。
“今年我们就不做新衣服了,”他对三少奶奶和杨秋儿说,“只跟两个娃娃弄一套。”
自从把杨秋儿带回来,他就没有再让她回蒲江去。因为杨秋儿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但气色远不如前,夜间还常常咳个不止。三少奶奶吴氏非常体贴杨秋儿,嘘寒问暖,煎药倒水,忙前忙后,完完全全就是个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