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作者:田夫(72)

2018-02-08 田夫

  这天夜里,蒋元慈睡得正香,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把他惊醒。“哪里又出事了,枪声咋这么密实啊?”他想起床打开窗子看看,杨秋儿不让,说这楼上高,枪炮不长眼睛。他便没有起来,躺在床上,凝神静气地听着。

  楼下传来用木棒抵门的声音。

  枪声是从东门外传来的,又大声又密集,还夹杂着一连串的喊叫。差不多同一时间,北门上也爆出枪炮声和喊杀声。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和零散的枪声从北门上下来,经过门前,和着东门的一起朝东街去了。一阵密实的枪炮和喊杀后,声音消失在南门外。城里面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大北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兵,都换成了穿灰衣的。

  张俊文又在街上溜达起来,不过这回是他一个人。

  “哎,张爷,今日咋一个人啊?”蒋元慈招呼道。

  “呵呵,蒋兄啊,这不是换了天了吗,没得事啊,到处逛逛看看啊。”

  “哦,今天又是哪位当值啊?”

  “听说是啥子廖成熙哦,还是杨森委派的。”

  “哦。”昨天刘成勋,今日变杨森,一夜之间啊!蒋元慈想。“哪,刘县令呢?”

  “刘季刚啊?刘成勋撤退到乐山去了,他还敢在这?听说,昨天晚上连夜跑到西来躲起来了。”

  “你的团防队没去保护他啊?”

  “我保护他?廖成熙来了又哪个来保护我呢?蒋兄啊,他们再厉害也是一阵风啊。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们这个来了,那个跑了,这个跑了那个来了。你说,你我两个朝哪跑?还是我们两个袍哥兄弟靠实,你说是不是啊?对那些人啊,哪个对得起我我就为哪个做事。如果死心踏地跟着哪个,到时候死了都不晓得是咋死的,我才不干哦!我们兄弟可就不一样了,就如你说的那句话,是啥子?”

  “呵呵,‘袍哥弟兄,那怕是血旺子,该顶的时候就要顶起!’”

  “就是就是!”

  “要不,张爷,进来喝杯茶?”

  “今天就不了,改天哈,我还得去转转看看呢。”说完,张俊文挥了挥手,走了。

  “唉……”蒋元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坐下来喝了口茶。他抬头看了看大北街的上街下街,几乎所有的店铺都没有生意。

  过了几天,张俊文的团防队又城内城外地收捐收款了。

  又过几天,城里那些横冲直撞的穿灰衣的兵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只有几个团丁在街上转悠。正当人们凝惑之际,有人悄悄告诉道,杨森的部队追刘成勋去了。

  蒲江坝子里便开始闹棒客。东门外连续两天晚上遭抢,张烧房,复兴街被洗劫一空。县城周围闹得鸡飞狗跳,鬼哭人嚎。县城里面,除了几家有势力的大商号,如像荣盛和酱园铺,太元通商号,恒丰绸缎庄以外,大街小巷关门闭户,人影稀少。尤其是晚间,有的商铺外面干脆连号灯也不挂了。整个县城阴森森的,婉若一座死城。

  这两天,大凡能看见几个人说话,那定然是在咒骂土匪向麻子和江占山太猖狂,大白天在四大城门公开拦埂子,晚上四处打家劫舍,逮猪牵牛,遭踏女人。闹得四大城门太阳三杆才开,还没落下就关。城内城外的男女老少,没有一个不两股颤颤,唯恐躲之不及的。就连县太爷廖成熙听说棒客来了,也吓得从床上一翻爬起来裤子都没有穿趁黑摸到西街五显庙躲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身上全是蚊子咬的包包。

  蒋元慈的生意又萧条了。

  今年,老天爷倒是眷顾,可说得上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地里的蓝子,都象疯了似的长,看着都让人笑出声来。可打出来的蓝靛买不出去,染出来的布也堆放在那里没人买。而各种捐税却只涨不少,越来越多。

  蒋元慈心里着急。这样税那样捐人家喊交他也不能不交,可生意又这么清淡,卖的钱又这么少。他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拮据。

  没过几天,蒲江城里又传疯了:刘成勋带着大批人马正从乐山反攻过来,杨森的人马抵挡不住,纷纷逃跑。县太爷廖成熙等大量官吏早就逃之夭夭了!

  蒋元慈也才想起来,这两天的确没看到过一个官家的人,就连张俊文张局长也没见过了呢。“哎,又要捐,又要税了……”他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