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_作者:烟猫与酒(23)

  陈猎雪不与他多说,发生这种事谁都不好受,谁都没法说。他去把纵康扶起来,看他挨打的那边脸眼见着就红肿起来,心里疼得要死,生怕他身体受刺激,边给他顺气边问:“没事吧?”

  纵康摇摇头,小声说没事,他没看宋琪,在陈猎雪的搀扶下往卫生间走去。

  再回来,宋琪蹲在地上捧着脑袋发愣,已经没了方才的气焰。

  “疼么?”

  陈猎雪把刚才没喝的水递给他,宋琪接过来仰头全灌进嘴里,从嘴角溢出去一些,跟脸上凝固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问纵康哥了,他去还你放在他那儿的面锅,听着屋里有动静但是一直没人开门,怕你妈在家出事,所以砸了门锁进去。”

  宋琪从指缝里看向纵康,他形影单薄地坐在一旁,用湿巾一点点擦袖口的血渍。

  “进门你妈正在割腕,血都喷出来了。”陈猎雪顿了顿,继续说:“他救了你妈,你不该打他。”

  “要怪就怪你自己,还把玻璃瓶子往家里放。”

  “小碰。”

  纵康轻喊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说了,陈猎雪就听话地走回去,叫了辆车,带他回家换衣服。

  司机很介意他们身上的血,沟通了半天才勉强让他们上车,把车开得飞快,车上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家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纵康才终于缓缓张开嘴。

  “小碰,”他的眼里依然是浓雾般的恍惚,仿佛不知所处,茫然极了。“你们没到的时候,她醒了一次。”

  “她喊我‘康康'。”

  纵康定定地看着陈猎雪,陈猎雪已经随着那句“康康”怔在原地,连瞳孔都微微收缩起来。

  他和纵康都知道,纵康是带着名字进的救助站,遗弃他的人在他的包被里留了纸条,写的就是“纵康”两个字。

  两人的反应调换了过来,陈猎雪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纵康跟他对视着,眼眶一点点泛红,继续说:“我没见过她,她不该知道我的名字才对。”

  “对吧?小碰?”

  这不确信的征询语气就像一只小手,在陈猎雪心口捏了一把,疼得他眼球酸辣,不知所措地抱住纵康。

  “纵康哥……”

  纵康积蓄了二十多年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每一颗砸在陈猎雪脖颈上都逾重千斤。

  “我和她,长得真像啊……”他哽咽着说。

  “那,你要认她么?”

  陈猎雪问出这话只觉得虚,他还是觉得太巧了,每年被遗弃的小孩那么多,真正能找到父母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只因为长得像,因为一声不知道清不清醒的“康康”,怎么敢肯定呢?

  纵康将这些话说出来,状态恢复了许多,人也清醒了,摇头道:“不认。”

  陈猎雪私心里确实不想让他认。

  他想得很现实,即便能原谅弃子之苦,寻亲之痛,正常些的家庭也就算了,宋琪妈这个状况,认了只会给纵康自己找麻烦,根本就是个烂摊子。纵康心太软了,不可能放着宋琪妈不管,可他自己都过得穷困潦倒,生死由天,拿什么管?

  “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即便是真的,她也不一定愿意认我。就算她愿意认……”纵康垂下眼皮,温驯地眨着眼,“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没有人比陈猎雪更能理解这句话里的决绝与坦荡。

  他们是被抛弃的孤儿,这是打在他们骨头上一生的烙印,不论成长为什么样的性格,不论有能力生存以后过着怎样的生活,每个深夜里对亲情的渴望都一定伴随着无法释然的不甘。

  我忍受病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被其他小孩殴打辱骂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成日成日吃着廉价的饭菜,每时每刻都要看人脸色生存时,你们在哪里。

  为什么把我带到世上,却只给我残破的身体与坎坷的一生,你们连给我个了结都不敢,我却得背负这样的命数度过不知长短的一生。

  这是一个人的命啊,是活生生血淋淋的肉体凡胎,不是电视上的寻亲节目,哭着说一句“我有苦衷”,就有千百观众替你原谅所有过往。

  陈猎雪近乎悲悯地望着纵康,他已经是幸中之幸,遇上了陈庭森,端了一碗浓于血的救命水。纵康有什么呢?执念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触碰到一点亲情,还被鲜血浇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