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露次次考试都是前三,但唐棠转学前从来都没评上过三好学生。每次怨恨地瞪过去,他故作无辜而淡然地看着前方,逆光的侧脸像来自神灵之手。因为这个习惯,六年级上奥数时雷露注意到戚文晋也是因为位子换到她旁边,他故意不去看她但漆黑的眼珠却转了过来。想到这里,苦涩的笑意浮上嘴角,雷露对着唐棠放在桌上的手抬了抬下巴:“手给我看一下,出现得太突然,我怀疑你是冒牌的。”唐棠盯着她露出“你果然记得”的表情,顺从地把左手伸过来,小指少了一个关节。
似乎毫无防备,似乎期待了太久,唐棠跨过他们两个的青春叛逆与长大成人握住了她的手,雷露觉得世界上下掉了个个儿,她心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孔又被血液的温暖充满了,眼泪一时没屏住掉了下来。泪的尽头还挂着笑。
肖青,谢谢你。
雷露抽回了手,尴尬地抹去眼泪,她不想被认为是个喜极而泣的花痴。这种戏码在戚文晋身上上演过好几次,她知道对男人依旧有效。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校内,脸书,领英都找不到你!初中我有个同学说跟你是校友,聂易兰,你认识她吗?”
唐棠没没她的兴奋劲感染,仍是淡淡的:“有点耳熟,我在国际学校只上了半年就去英国了,现在做风投。”说着举起酒杯。
英国,风投,两发子弹先后击中目标,雷露跟他碰了下杯,我去年刚从英国回来。你在哪个城市,伦敦?”
“一直在伦敦,大学毕业直接就工作了。现在家人也都在那边。”
“哦,原来是为了给你出国做准备才转学到国际学校的。唉,三年级太小了,当时什么都不懂,连句再见都没机会说,是吧?”雷露半是遗憾半是埋怨。两年,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在异国的同一个城市。熙熙攘攘的tube里也许曾经擦肩而过,但那时她身边的人是戚文晋,也只能是戚文晋,十年暗恋修成正果,在爱情里狂欢的女人,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
“哇,原来是成功人士啊!”雷露谄媚地笑笑,“这里好热,帮我拿一下外套。”分手之后她一直都需要这样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还会被爱,还会被渴望着,特别是这样一枚优质男子,今晚她要做聂小倩。
“你结婚了吗?”没想到对方单刀直入。
“唔……结了。”她还是犹豫了,调情可以,但真走到实质那一步还差一点。
“那我也结了。”一句油腔滑调,让人心痒痒又抓不住,但接下来眼对眼鼻对鼻的低语却似有心:“如果有多一张机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花样年华》的台词,她不明白唐棠什么时候对她存了这种心思,“别逗我了,你怎么没去刚刚的聚会?”
“只想见你啊,不想有别人打扰。”他迫近的面孔实在是精雕细琢,雷露的虚荣心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快,她笑着推了他一把,仰头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要不要上去待一会?” 唐棠的声音在雷露耳中变得不真实,他的人影也忽大忽小,忽远忽近。雷露心里痒痒着,去吧,去吧。见她久久不回答,唐棠摘下中指上一个朴素的戒圈,手一松跌在威士忌杯子里,那声音让雷露打了个激灵。在它缓慢坠底之前,唐棠扳过她颤抖的肩膀,粗暴而决断地拖着她向电梯厅走去。
正在打瞌睡的前台接待醒过来连忙喊住了他们:“先生!先生!这位女士还没登记,入住都要登记!”
雷露感觉他的肌肉要撑爆了西服里的衬衣,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卷发安慰道:“哎唷小朋友,在国外待久了房都不会开了。”
唐棠任她嬉笑胡闹,对前台说道:“她不入住,只是上去坐坐。”
“那也不行,只要进房间就一定要登记身份证。这位女士您带身份证件了吗?只要登记一下,很快的,不然派出所查到我们很麻烦的!您看这里都是监控摄像头,实时监控全国联网的。”
这样一闹,雷露等于一只脚已经站在了大门外,可她乏了,安安静静掏出皮夹,递上身份证。登记完毕她赌气走在前面,在地毯上脱掉了高跟鞋拎在手里,貌似一激之下反下了决心。唐棠踟蹰着,他不知该拿这份大义凛然怎么办,计划不应该是这样进行的,尽管他们对结果都已心知肚明。